我在高速上驱驰,路过一辆小卡,车上站着三头驴子。
驴子看到我,嬉皮笑脸,我受了鼓舞,也对它们报以一笑。
我之所以一笑,是因为我用我们的文字看懂了它们的去处,卡车上赫然写着"东阿xx制胶厂"。这或许是醒然一笑。但他们这般大义凛然,无知无畏无惧,站立着远道赴戮,却是值得我慨然一笑的。
这两种笑芜杂在一起,使我思绪万千。
他们为何对我发笑,我是无从猜测的,或许基于同样的道理:他们用他们懂得的符号征兆看到了我的归处,看到了我孜孜不倦的努力赴约,笨拙的自以为是,也是个可笑之处。
但我们无法通过交流而让对方知道,各自正处在一种可怕而又可笑的境遇里,这是一种遗憾,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古人云:交者相涉。同澄澈而共污浊,交流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记得有一个哲人说过,如果战争不可避免,不要试图与你的敌人交流,交流总会使你握刀的手变的迟钝和犹豫不决。因为,通过交流,通过易地而思,你总会觉得对方有三分道理的。
所以,牧羊者很少是屠夫,即使羊们是畜生,但你日日听着它们欢叫,饲它,饮它,抚摸它们的皮毛,和它们一块去草原上,一块踏着夕阳回家,它们的音容笑貌渐渐流入你的心里,不觉已成了你本性中守护的一部分。你或许能容忍离别,但不能容忍亲眼看到这些延续在你周围的鲜活的一部分,戛然而死于嘶喊中的毛血飞溅。这些不能容忍保护着你对生命笃定的美好——即使这是个理智世界里的假命题。
古时候的中国,有个易子而食的典故,这是一个惨剧,却也是一条客观的经验。人总是不忍食自己的孩子的,毕竟从怀胎十月开始,便与自己纠葛着各样幸福的情感,他绝望中抬首看你一眼,便让你本能的羞愧。即使死去,他只要躺在你的怀里,看着他闭着眼睛像睡去一样,你肠中饥饿如焚,但心里却也从没有动半分念头。然而,换一个对象,一个别人的死孩子,其实与街上买来的鸡鸭一样,从没有跟你说过半句话,吵过半句嘴,有过半分关系,唯一让你有所忌惮的是世俗形成的道德羁绊——然而,在一个那般的境遇里,最先崩塌的就是道德体系。所以,那些疯狂的年代,没有眼泪的人们,争相换起了孩子…
有人说,我们是上帝的羊,是上帝的孩子,上帝通过心灵与我们交流,所以上帝是我们的守护者,是仁慈的。而撒旦是鬼怪的主人,是人类的敌人,我们拒绝与撒旦交流,我们杀死鬼怪从来不需要怜悯。然而,或许,鬼怪也是同样眼神看我们的。我们无从猜测上帝和撒旦的芥蒂,但我们一只是这样的一群人,一群智人:旗帜鲜明的自以为是,拒绝与我们要杀死要吃掉的一切交流,一味地要理性,从不拖泥带水。
我们从不相信上层世界里会有荒年,上帝和撒旦会易子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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