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春末,桃杏落尽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天,杜鹃欢鸣,蝶峰喧闹,催促着槐花的开放。
槐花便灿然的开放了。
在浅绿微黄的椭圆密叶间,伸出了串串玲珑,素瓣玉蕊,清香稠郁。风一吹,蜜蜂便得知了讯息,像一群久饥逢食的饿殍,嗡嗡相舞,鼓翅而来。香一飘,孩童便嗅到了美味,仰着小脑袋头,流着长口水,呆想着用什么法子够得几朵芳甜。
我妈妈说,她小时候就是那样的孩子,所以她觉得槐树是最美味的花树,而每年这个时候,也是最美好的季节。
这个季节对于我来说,也是美好的,因为虽然寻常的芳菲已尽,但榴花恰自初开,布谷鸟也刚自南方归来,天气也还不甚热,幼夏温婉,凉爽宜人。而更美好的是妈妈会提了带钩子的竹竿,去采一大篮子鲜嫩的槐花来,洗净了,控干了水,待我们尝够了,便掺了面粉,做成含芬蕴甘的槐花饼或者槐花汤。这种饼和汤,是人间的至味,有着多种浓郁的幸福元素。
每年都馋着槐花的身子,有时候我会觉得不好意思,便关注起了她的族谱来。关于槐花的出身,其实在我们当地,她有个“洋”的姓氏。洋油、洋车、洋鬼子,都是舶来品,而她被称为洋槐花,说明她是一个来自海外的姑娘。
据载,十九世纪末,这个生自北美大陆的香姑娘,一来到华夏,便凭着其身材高大、枝繁叶茂、花艳味美等天赋,陆续征服了木匠、园丁和厨师,随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繁衍起来,进一步征服了九州的大街小巷,田野山川,而今,每个村落城邑,无不窈窕着她的身影。
与洋槐对应的,我们也有自己的槐树。这种被称为国槐的槐树,有着与洋槐类似的椭圆形的叶子,也是浓眉大眼,人高马大,肆意生长可达数十米之高。然而,我们的国槐更像一个倔强的小伙子,有着充足的自信。比如洋槐也被称为刺槐,是因为枝干上有着防人轻薄的尖刺,但国槐却没有,茎皮粗糙皴裂,任君攀爬调戏。还有,洋槐春末夏初开花,而国槐是夏末秋初放蕊;洋槐的花粉白薄嫩,香浓带甘,可以入菜,国槐的花浅黄厚重,异香淡淡,食之涩苦,可以入药。所以刺槐和国槐虽皆为槐属,但脾气秉性大不相同,似若阴阳之分。
我国古代没有刺槐,那些诗词中所咏槐花,概为国槐。苏轼诗言:槐花黄,举子忙。意为槐花开的时候,预示着马上就要高考了(秋试了)。所以后来便有了“科诏相催,又趁槐花举”之句。白居易“轩车不到处,满地槐花秋”,更是把国槐之英当成了悲秋的工具。但从来没有人写过“日啖槐英三百朵”,因为黄槐花不能轻易入口,一吃就反胃。但可以当药吃,大病当前,五灵子(老鼠屎)都可以吃,何况这区区国槐之蕊呢。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是想劝你,趁着夏风未燥,趁着时光大好,何不撸一把香嫩的槐花,大吞大嚼,吃他个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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