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宣死了!
秋风开始瑟瑟,一场秋雨一场寒。项目部坐不住了,冷。抢了五天工期后,我是要抽时间回家一次,去拿些衣服。穿上雨衣,骑上油驴子,在山区雾锁烟迷的秋色秋景中穿行。
小狗旺财一如既往扑到怀里,尾巴摇的花似的,这狗,被我老婆看成精了,十分听话,浑身一尘不染,毛茸茸的,着实可爱。
一落坐,老婆就家长里短地叙起来,说老宣死了,我略一吃惊:老宣前两年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死了?
我再次感慨人生如梦,匆匆过客,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
和老宣非亲非故,只能称是熟人,说起他,不得不说他老婆舒荣,一个同样令人稀嘘的人生。时间仿佛退回到二十多年前,一切还是那么的清晰。
二十多年前,我和老婆刚结婚,有一天她的同学舒荣来家做客,娇小个子,戴付眼镜,白净而文静,知性中透出内向,不多言不多语,但和我老婆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她俩在同学中属于很要好的。谈话的主要内容除了叙旧,就是舒荣的终身大事,这使我老婆很着急,因为在当时舒荣属于大龄青年,且性格不适应谈恋爱的那种。舒荣自身条件很好,某知名大学哲学系本科毕业,又是女性,在当时唯文凭热的时代,她应该留在大城里或留校当个老师,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分配回县,到一个乡镇去上班,足见她不会钻营和利用其优势,可能是性格孤僻的原因。
于是我老婆开始四处张罗给她介绍对象,但每次都无疾而终,不是别人看不上她,就是她看不上别人,记得最后一次我老婆给他介绍了一个县医院的医生,他俩条件都差不多,看着也配,我到饭店订了一桌饭,把他俩拉到一块坐着,想把他俩撮合到一起。过了一段时间问问他俩进展,还是没走到一起。我老婆渐渐地失去了热情和耐心,以后没再给她介绍对象。
舒荣和我老婆在一个乡工作,我老婆当时在林业上当站长,她在乡里当办公室秘书,工作上往来不多,因为林业几乎是垂直领导,但在工作之余,在生活上,她俩比较亲密,相互也有个照应。
有一天我老婆在乡政府院子里玩,舒荣指着老宣的背影对我老婆说她谈恋爱了,我老婆既为她高兴又为她婉惜,因为同在一乡工作,彼此都认识,我老婆觉得老宣配不上舒荣,老宣不是好男与暖男,人长的不英俊,长脸,除了个子高几乎没什么特点,甚至有点丑,虽然他刚提为副乡长,前途不大,舒荣跟着老宣,那是鲜花插在牛屎上。但毕竟舒荣总算是谈恋爱了,我老婆在担心之余还是为她高兴,我老婆当时的心情不好形容。
以后由于工作调动,我老婆和舒荣联系越来越少,从我老婆偶尔的唏嘘中,大致勾勒出舒荣的婚后生活。舒荣婚后育有一子,老宣爱赌,不太顾家,他俩经常吵架,和老宣生活的不是很幸福。依舒荣受的教育和性格,每次吵架她只能隐忍,除此别无他法。长期的抑郁,导致她患了乳腺癌,在2009年左右英年早逝。
花儿要靠雨露滋润,女人要靠男人滋润,女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受气的,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和我老婆年青时也吵,她虽有些不讲理,但每次吵架,一般不允许她呕气超过一个小时,斗不过她,让她、哄她,老了就直接不吵了。既娶了,好也罢,孬也罢,都得承受与负责,老婆气坏了,还得花钱治,东西砸坏了,还得花钱买,不划算。女人患乳腺癌,男人有责任,从科学角度上讲,男人要经常抚摸女人乳房,促进其血液流畅,防止硬结。老宣只顾摸麻将,哪有闲心摸乳房。花儿与女人同理,如缺少滋润,轻则蔫巴,重则枯萎。
时下,有些女人热衷整容或隆胸,这都是作死的节凑,不作不死,活着才是美丽的。女人乳房过大并不好,也不美,乳房小的女人得乳隙癌的风险较小,当然主要还是日常有好心情,有平常心,注意饮食,提高免疫力,这样才能阻断癌症。生命在长期进化过程中,每个零件都是有用的,不要去改变。
舒荣去世后,老宣没人管了,象脱缰的野马,整天泡在赌场里,昏天黑地。副乡长不干了,托人调到县城一个清水衙门,上班去点个卯,有时卯都不点。每天骑个破摩托车,游走在小巷的赌场里,生活没规律,人很邋遢。老宣十赌九输,越输越赌,开赌场的都哄着他,喜欢他,因他有财政工资,是单位上的人,是重点被“逮鳖”的对象,借他钱不怕他不还,老宣几年都没见过工资卡了,工资卡几乎长年被抵押,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老婆下岗后,我不准她打工,怕她受气,她闲来无事,经常到小区棋牌室打小麻将。小区棋牌室是我一个同事开的,正规本份,在他哪玩比较放心。我很欣赏他定的棋牌室三条不准逾越的原则:一是不准赌大,只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娱乐;二是不准出老千“逮鳖”的人进来玩;三是不准清皮混混入场。他开棋牌室也是没办法,和我一样都是下岗被抛弃之人,生存所逼。他常讲:“我过去大小也干过领导,来玩的人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熟人,他们来玩,某种程度也是照顾我这虎落平阳之人,主要还是想帮帮我,有一定的情份因素。输赢凭运气,玩的是开心,当然他们也不在乎那些小钱输赢。所以越是这样,我越要对他们负责,名声比钱远远重要,否则对不起人。”他这一席话,出自肺腑。
老宣骑个破摩托车来了,多年末见,一付霉糠糠的样子,我老婆看到他就想到舒荣,心里很难过。
我和我老婆想把老宣定在我同事这棋牌室玩,一来能照顾他的生活,二来能控制他赌大。在我同事这儿玩,输赢都很小,不会影响生活。但是爱赌的人,一般劝说都是没用的,忠言很逆耳。我老婆和我商量后,由我对他主讲。我把老宣喊到一个小房间里,关上房门,给他切上一杯茶,递上一根烟,先和他东拉西扯几句,切入正道:“老宣,我们知道,舒荣去世后对你打击很大,一厥不振,靠打牌来麻痹自己,我们作为舒荣的同学和朋友,我说几句你听听,你高兴不高兴我也不管了,你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不管怎么讲,你曾是个领导,要注意身份和形象,政风日紧,长此下去对你不利,混个领导容易吗?不能作贱自己,被人看不起!再说舒荣不在了,你们还有个孩子,你不对自已负责,要对孩子负责,要给孩子做个表率,孩子失去了母爱,你更要多关心孩子,不能不管不问。特别是孩子进入青春期,更需要引导与关爱,若孩子有什么问题,你会遗恨终生的!打牌不是说不打,娱乐放松一下无可厚非,关键是要把握一个度,赌博是个泥潭,越陷越深,现在拨出来为时不晚,不就是消磨时间玩吗?赌那么大干什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别到处乱窜了,赌场里“逮鳖”的多,你傻呀,等于白送钱,还没人担你人情,当面哄着你、抬举你,背后都说你是个“鳖”,傻货,这与你的身份严重不符。过去的过去了,欠人家的钱慢慢带着还,不能再借了。在我同事这儿玩,放心,我和他是多年故交,每天我们抽点菜钱,都在棋牌室吃,你至少不再饱一顿饥一顿的,吃喝也规律些,也没人敢“逮鳖”坑你,输赢不会影响生活,你看行不行?”
老宣低着头,抽着烟,我看到他眼角似有泪水在滚动,我心中升起一股怜悯。我变着方式继续对他劝说,并告诉他,以后别到处借钱了,在我同事这儿玩,小钱我借你。老宣点头应允。以后老宣基本上没到处乱窜了,一直在我同事这棋牌室玩,他赢了钱了,叫他挤着凑着还帐,输了,我借他三百二百的小钱直接不要了,外面人都说老宣成气了,人也比之前精神多了。有时我们也劝他再找个老婆,把家安顿好,他一直不找,看来他心里还是爱着舒荣,人往往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我同事的棋牌室只开了一年多,毕竟他不是干这行的人,棋牌室也难以养家糊口。我同事的棋牌室关门后,老宣又流落到赌场里,据别人说,又欠了不少债。生活所逼,我四处打短工,很少见到老宣了。
老婆坐在沙发上和我谈起舒荣、老宣,泪光点点,旺财乖巧地趴在我腿上。不作不死,夫妻之间有啥吵的?应相互体凉与宽容,人没有家不行,家就是一个港弯,遮风挡雨,老是在海上飘着迟早要沉没的。我一面安慰着老婆,一面在心里唏嘘着舒荣、老宣的人生,想着他们可怜的孩子。人生就是一口气,一口气不来,啥都不与之相干,黄泉路上无老少,活着都不容易!
舒荣、老宣的一生走完了,走的是那么的短暂、那么的悲摧!象两片树叶,无声无息地飘落,溶入泥土,不留丁点痕迹,有几人在意他们存在和消失?
点起一支烟,抱起旺财,缓步来到阳台的窗前,秋雨又开始绵绵地下着。旺财是幸福的,比起街上饥寒交迫、四处捞食的流浪狗,真是天上地下。人狗相同,都是有等级或阶级的,否认等级或阶级是一种掩耳盗铃,这种愚蠢自古至今都在继续。人生很短暂,一眨眼一生就没了,虽作与不作,归宿都是一样的,但人活着还是要讲究过程与精神;人也是很假的,亲朋好友故去只是偶尔想想而己。此刻,我不再去想舒荣、老宣的人生,我在想着项目部烦琐的事及工期,想着雨衣漏水、骑油驴子怎么才能保证屁股不湿,想着在哪挣钱使自己活着。
愿舒荣、老宣安息,在阴间都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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