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2-7-12 18:22 编辑
尽管往往出于无奈,夜间赶路仍不失一种有味可回的经历。清爽的夜气,干净的夜色,清晰响亮的夜声,四方暗影里那些巨细叵测的意外……像屠格涅夫的《车声辚辚》,读一遍就忘不了。 从小到老,无论深夜还是凌晨,乡间小路还是空荡荡的大街,我都能由着兴之所至,像“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的王徽之,像“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的陆放翁,像“七月十三的晚上,月亮分外的清”里的陈君,随时随处地走进银灰,抑或墨一般浓的夜色里。 周游泰西,才发现普天之下,并非处处夜间都可无所忌惮地行走。那些地方夜的风情,我是没份儿的,只合百无禁忌的青年和无所事事的闲汉消受。 这么说绝非标榜神州夜行不存在风险,只不过有的撞上有的没有撞上。幼时随一远亲夜赴乡下,出发前他出了这家进那家,要借一根“水担”,借到了才肯出发。 “水担”是种扁担,两头装有手工打制的铁链、铁钩,用以担水。他把“水担”一头拖在地上,走一步豁朗朗一响。那是用以震慑狼的,提醒它我们带着家伙,教它趁早避开。 有回火车上有人与我攀谈,问我是不是下乡知青,大约从我的补丁衣裤看出来的。问清后他说太好了,我妹妹也是知青,和你同一个公社,下车后咱俩搭伴走吧。 他穿着簇新的劳动布工作服,一看就是大厂的工人,对乡下的事儿两眼一抹黑。 下车已是半夜,我又困又饿,还有十来公里路要走。便与他商量,舍大路取直线穿过庄稼地走,能省不少时间。冬日田野没有庄稼,除需留神那些废弃的老井,其它都不是事。 他说,一切都听你的。 那是个滴水成冰的冬夜,星光之外皆是无际的黑。城里人很难想象没有月亮的夜里穷乡僻壤的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靠着直觉走了很久,我停下问他几点了。他说,看不见,我的表没夜光。我说,怎么都走了快俩钟头了吧?他说是。我说那就快到了。 脚下忽地踩了个空,我像块石头般笔直下坠,一声闷响,屁股先着了地。便见在朦胧的天幕下,他那瘦伶仃的小身板像只坠落的猫一般徒然抓挠着空气,扑的一声落在我前方,这回倒看得见了。 我大笑,他爬起来,扑打着身上的土。 便问他摔坏没有,他说没关系,下面全是松软的土。 这才发现我们掉进的是条古老的河道,深可一丈,宽约两丈,河床全是耕过的黄土,少说已干涸了几百年了。 面对同样陡峭的对岸,他发愁道:齐棱齐坎光溜溜的,又这么高,如何爬得上去? 我说:不用爬。我想过了,这河道必是南北走向,顺着河道朝右一直走,就能走到公路。 如此直走下去,河道果然越来越浅,不久便上了公路,十来分钟就到了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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