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公孰 于 2022-7-16 11:59 编辑
姥姥去世时,我身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后来回到家,经常想姥姥。小姨跟我关系特好,说是她也想念,要不就替我去天上看看姥姥。
怎么去天上?嫁在外省的二姨家原来有一个邻居能通神。小姨和我去找二姨,二姨领着我们去邻居阿婆家。
阿婆嘱咐小姨,见到姥姥时不能说话,不能近身拥抱,不能哭等等吧,反正不能惊动天上人,只能静静地看看。然后阿婆闭目养神,口唇翕动,抓起一把小米撒在小姨头脸上。小姨说她眼前像打闪,亮光通到脚下。
踩着七彩祥云,风飘飘地,迤逦久之,小姨远远看见一个城镇,青瓦白墙,拱门飞檐,各色各样的旗子挂在门前的槐树柳树上。正要打听姥姥住在哪里呢,姥姥提着一个柳条篮子从一个院子里出来,撒杂粮于槐树下,树上飞落一些小鸟儿争食,隔壁也有鸡鸭鹅赶来。姥姥身后的一只狗去追咬一只鸡,姥姥搁下篮子去赶狗,站在胡同口把狗拦在胡同外,等着鸡鸭鹅鸟吃食。小姨从墙角石榴树底下出来,悄悄拉过姥姥的小提篮,看见里面有一碗杂粮,各种针线活儿,还有顶针儿和几个戒指儿。
小姨一眼就看出来,戒指儿是用金币银币一锤一锤敲出来的,姥姥在世时经常打戒指儿哄五六七八岁娃儿。随手拿起一个戒指儿装进兜里,想再装一个毛线帽子时,抬眼看见姥姥从胡同口回家走,慌忙住手,缩身在墙角树影里,眼睛定定地看着姥姥,姥姥脸色红润有光泽,一根皱纹也没有,哪里像近百岁的老人呢。
姥姥提着篮子闭上院门。小姨摘下来一个石榴,正打算回家,姥姥家的狗钻进门,留下一道门缝儿。小姨从门缝儿望进去,姥姥正掀起门帘跨过高门槛儿。姥爷的声音传过来,说,在门口跟谁说话这么久啊,快去东厢看看水开没开,多烧一会儿沏茶喝。
姥姥去东厢,看见大门开着缝儿,问,谁啊?小姨忍不住眼泪,也忍不住答应,嘴一咧……啊呀,浑身跌进云里,起来扑打扑打衣身,慢慢回二姨家来。
一进门,就高喊快来看看姥姥家的石榴。石榴却没有找到,想来想去是跌落在云里,徒呼可惜可惜,指甲缝里尚留石榴红意与香气。金戒指儿还在,小姨,二姨试遍二十根手指都不合适,让我试试,一试正合适。我仔仔细细保留起来,经常拿出来擦拭摩挲,后来发现上面有我的小名儿,給小姨看,确实不错,铁线篆写着:段十七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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