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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去盛第三或第四次饭时,屠婆总是会怒斥我,吃那么多饭干什么,多吃点菜多好。
而每次我总是端着一碗被压得紧如馒头的米饭一脸忠厚地回到桌上,屠婆这种城市里长大的小姐不会明白的,吃饭对我意义非常重大。
只有吃许多许多饭,我才觉得自己饱了。
其实我现在只能吃四两米左右了,远远不如当年。我一个表叔,每次来我家做客都自带干粮,大约2斤肥肉,一个人干掉八两到一斤米后,潇洒离座。
我们家只有一个传统,就是不剩饭菜。每次吃到尾声时,老头(当年还是壮汉一条)就会把饭等分,再任我挑菜,然后两人各解决各的。
从小就这样,我的饭量在十六岁时超过他。
两父子往桌子上一坐,老娘给我们两个预备的就是一斤米。
村里的汉子是不是好汉,是不是健康,酒量不是标准,饭量才是。若是跑来相亲的后生,吃个两三碗就不行了,准丈人就要考虑这个小子是不是有啥暗疾,就算没啥病吧起码不是个爽快人,那个后生的婚姻之门缓缓关上了。哪个老人得病了,判断是不是严重的唯一标准就是还吃不吃饭,只要吃饭,就全家人该耕田的耕田,该喂猪的喂猪,该放牛的放牛。若是老人已经不吃饭了,哪怕是想吃肉想吃水果,全家就紧张起来,儿子媳妇就眼中含泪了,开始通知别村亲属来跟老人见面了。
每到夕阳落山时,我亘古不变地坐在小板凳上,对面是我当时雄伟粗壮的老头,菜不外是些辣椒配什么什么,再加个青菜汤,湖南乡下的辣椒都属于火药类,吃得老头额头上的汗是一条一条往下流,估计老头看我也是。只听见两人汹涌澎湃的咀嚼声,偶尔伸筷去夹一下菜。
菜永远是为了下饭用的,这是我一辈子无法改变的成见。
老娘就居中坐着,笑盈盈的一张长脸,一口一口地吃着饭,看着左右一大一小的两个饭桶,消灭她预算中的一斤米。
窗外有大声呼唤儿女回家吃饭的母亲的喊声,德高大爷牵着牛路过我家门口,两只狗打起来了,门口树起来的柴发出喀嚓的轻响。
夕阳映在老头满是汗水的方脸上,红光中母亲的酒窝也显得更加深起来。
太阳慢慢落下去了,村子慢慢退进了幕布后,当我喝下最后一口青菜汤时,夜风已经轻轻地从山上走下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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