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细节,签好合同,差事已毕,我便绕过泰山,跨过尼山,一路西行,到我的老家去。
人说泰山有神,尼山有圣,而我的老家梁山,却有好汉。几百年前,水泊里的好汉,不神不圣,亦正亦邪,为了生计,好事坏事一起干,富绅官府一起抢,帝兵外贼一起打,砍起头来和掉起头来从不眨眼,干脆利落,坦坦荡荡,壮烈而悲惨,成为那个时代印记。
养息敛性数百代后,我们梁山人如今的民风,早就变得驯良淳朴了,平时说话,再也不像寨中人那样剑眉横竖了,而是眼角含笑,言虽直但有礼,调虽粗但无怒,就像我昨日给老爹打电话,告诉他来附近的平邑出差,如果有时间,可能拐回去一趟,老爹听后温言道:可能个屁,完事赶紧回来,晚了你妈得揍死你!
爹妈日渐苍老,眼神也不好,所以前些时,刚给他们换了个六十五英寸的大电视,但那玩意太智能,二老都不太会用。我说:不用点遥控,对着它说话就行,让它干啥它干啥。老妈说:说了,它要么不听话,要么瞎答应,感觉比我还耳背。我说:难道是这电视听不得女声?你让我爹试一试。我妈说:你爹更白瞎,人家电视根本不理他。于是我明白了,告诉他们不要用土话发号施令,要说普通话,这电视只接受官方腔调,老妈说:能得它!不听就不听,我们也不浪费唾沫了,用遥控弄它。我这次顺道拐过来,也是为了帮他们驯服一下电视。
一进家门,就闻到浓浓的烙饼味道,老爹说:你妈给你烙肉饼呢,明天带回天津,给臭蛋吃。我去厨房看,那饼已经烙了十张,旁边还有半盆馅。我说:不用烙这么多,臭蛋吃几顿就吃腻了。老妈说:不会,他最爱吃我做的肉饼了,等他吃腻了,剩下你们俩吃。
我教他们调教电视,很快就会了,但老妈说:一直用土话聊天,为了开个电视突然改变腔调,怪别扭的,尤其如果客人在,更觉得别扭,这电视不好,不能入乡随俗,不愿意当咱梁山人。老爹在一旁说:你懂个啥,这叫高级,以后我来弄,对个电视说个话哪有那么不好意思。
吃过晚饭,老妈还在厨房忙活,她说:你小姨从自家老榆树上,撸下来半筐榆菜,给了咱一半,我给臭蛋蒸一锅榆菜窝窝,明天你一起带回去,他没吃过,肯定爱吃。我说:这可不一定,您上次给他做的油炸知了猴,他一个都没敢吃。老妈有点不高兴:他不吃你吃!
榆菜就是榆钱。春天的榆树,尚未长叶,先把榆钱缀满枝头,浅绿微黄,撸一把放到嘴里,嚼起来香甜可口。我自小爱吃鲜嫩的榆钱,也爱吃榆菜窝窝。榆菜窝窝,是榆钱跟发面团在一起,大锅蒸熟,虽然没有了榆钱的鲜脆,但增加了很多甜糯之味,且有一种独特的馨香,很是诱人馋肠。
夜色如水,我在厅里教老爹使用新电视,老妈在厨房忙活,不时的探头过来听我们说话。锅里将熟的榆菜窝窝,把香味丝丝缕缕地送来,让我吃饱的肚子左右为难...
我决定,等一会消化消化,再去吃一个热乎乎的榆菜窝窝。
我觉得,老妈不停地忙活,成心就是为了撑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