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今晚这酒喝得痛快,这嗑唠得更带劲。谢谢兄弟们,大过节的还来陪着我。说句真心话,自打二零零九年转业回到西安,两年后辞职下海搞房地产开发,离开部队七八年了,这期间喝酒的机会不少,可从没像今个这么痛快。倒不是我李振峰贪杯,快六十岁的人了,无论是体质还是酒量,一年一年往下降,想多喝两杯,也得寻思身体是否承受得住,我是为你们年轻人高兴啊。呵呵,关键,你莫装老,跟你老政委相比,你永远都是年轻同志。小吴、小周更不用说了,四十郎当岁,人生的黄金时段,正是干事创业的好时候。
就像小吴讲的那样,脱下军装回到地方这么些年,日子是比当兵时自由和滋润了,生活质量也大大提高,但人在曹营心在汉,最想念的还是部队,还是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兄弟。我十八岁那年入伍,五十岁申请转业,从列兵一步步干到师政委,从普通一兵到正师职领导干部,整整三十二年时间。人生有几个三十二年?可能三个,对大多数人而言,最多也就三个。这当中,真正称得上激情燃烧的岁月,最能体现人生价值的,也就是十七八岁到五十岁之间。从这个角度看,我这个老兵,可以是说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部队,这样的人生经历,叫我怎么不想念部队、不怀念战友?真是日思夜想啊。
回到小周确定的话题,反复被裁的军旅人生。我当兵三十二年,经历的裁军还真不少,一九八五年,一九九八年,二零零三年,这三次大规模裁军,我都完完整整经历了。第一次,我还是个副指导员,职务低,阅历浅,所在部队没有动,个人也就没受到什么影响;第二次,我刚从团政委提拔为师政治部主任,所在集团军虽然撤销了,师也被改编为预备役师,人员大量裁减,但部队的总体框架还在,我这个政治部主任可以继续当下去;第三次,我受到的影响比较大,在那轮裁军启动之前,我本来有机会去某集团军下辖的炮兵师当政委,但那个师被缩编为旅,我再回野战部队任职的梦想就此中断。
后来,虽然我被提升为预备师政委,走上了正师职领导干部岗位,但我的野战部队情结始终不曾消减。也不怕你们笑话,可能是长期在野战部队工作,我喜欢千军万马的感觉,尤其是走上团政委领导岗位,我特别享受在全团官兵面前讲话、发布命令的过程。可能是我有有些虚荣,但最主要是那种上千人的大场面太震撼人心了,让我真切感受到了人民军队的成长和强大。
我们师改编为预备役师以后,曾经让我热血沸腾、干劲十足的那种感觉不复存在。预备役部队就那么点现役官兵,平时干部比战士还多,哪有机会当着上千人讲话?当团政委时,我一讲话,势必先说“同志们”;改任预备役师政治部主任后,包括后来提升为预备役师政委,讲话的开场白改为“我讲几句”,手下没几个兵,哪来的“同志们”?那种对比、反差和失落,无法用言语表达。
离开部队前,我以为就我虚荣,就我迷恋带大部队的感觉,回到地方后,和退休、转业的师以上干部闲聊,只要在野战部队当过团以上主官,并且后来到军分区或预备役部队任职,都和我有相同的感受。有个退休的军分区司令员深有感触地讲,从摩步旅旅长提升为某内地军分区司令员的前半年,面对下辖的几个人武部和军分区机关,还有警通排,总共也就一个加强连的规模,他一点正师职领导干部的感觉都找不到,尤其是和当旅长时手下数千人相比,失落感非常强烈。长年带兵的人,手下突然没了兵,那种憋闷的心情可想而知。这位老兄讲,后来他实在憋得难受,有空就往警通排跑,战士的大事小情,排长都能干的活,他堂堂军分区司令员几乎给包圆了。呵呵,这应该也算是包括我在内的军队领导干部的职业病吧,离开不兵,离开兵就浑身不自在。
我是四十七岁那年当预备役师政委的,在我们省军区所有正师职领导干部中,不算最年轻,但属于进步相对较快的。但也只是相对具有年龄优势而已,因为和边防军分区的主官相比,预备役师主要领导提升为副军职的机会非常渺茫,用我的前任、预备役师老政委的话讲,到预备役师当主官还想提升,那是痴人说梦,是政治上不成熟。也就是说,在那个年月,预备役师主官和内地军分区司令员、政委一样,如果不调整岗位,进步基本无望。面对这样的发展困境,我也想过找省军区领导谈一谈,争取平职交流到边防军分区任职,可始终没有采取行动。为啥?磨不开脸面。我在部队干那么多年,从来就没为个人进步的事找过上级领导,全凭工作和表现。了解我的战友都讲,你李振峰能从战士干到师政委,在当年部队那么一种政治生态下,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呵呵,这话有点夸张。我个人体会,二零一二年之前的十来年,不管部队风气有多么不尽人意,但总得有人干活,总得有人履职尽责,只要你一门心思好好干,并且干出点名堂,上级领导和机关总会发现你、培养你、重用你。也就是说,那些年,跑找要可能升官,踏实干同样能升职,关键看你坚持什么样的人生观价值观。当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对大多数军中男儿而言,出身平民,无权无势更无钱,就算想搞歪门邪道,也没那个实力。你们三个还年轻,一定要相信人间正道是沧桑,任何年代,做好人、走正道都是社会主流,千万不要被那些歪歪理给影响和裹挟了。
关键,我的好兄弟,这会儿我李振峰没有喝酒,刚才喝的酒也醒了大半,得知你即将和心爱的女人走进婚姻殿堂,作为你的老政委,我打心眼里替你高兴。在这里,请允许我向你说声“对不起”。当年,要不是我从中反对和作梗,你和林苗说不准儿就喜结良缘了。想来你也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做,我是担心会影响到你提干,影响你在部队发展。时隔这么多年,我一直心存愧疚,特别是得知你的婚姻一直不幸福的消息后,心里更是堵得慌。你说我当年干的是人事吗?好好的姻缘,就让我给毁了。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林苗,请你原谅你的老政委。当然,作为你的老大哥,我必须提醒你,你要好好对待巧巧,人家年轻漂亮,等了你十多年,你可不能辜负她啊。
【桐言无忌】
有一种军旅,叫反复被裁。三十二年的军旅生涯,李政委,三次大规模裁军,您次次亲历,始末缘由已经深深烙印在您的心里了!的确是历历在目,时时想念!
“我当兵三十二年,经历的裁军还真不少,一九八五年,一九九八年,二零零三年,这三次大规模裁军,我都完完整整经历了。第一次,我还是个副指导员,职务低,阅历浅,所在部队没有动,个人也就没受到什么影响;第二次,我刚从团政委提拔为师政治部主任,所在集团军虽然撤销了,师也被改编为预备役师,人员大量裁减,但部队的总体框架还在,我这个政治部主任可以继续当下去;第三次,我受到的影响比较大,在那轮裁军启动之前,我本来有机会去某集团军下辖的炮兵师当政委,但那个师被缩编为旅,我再回野战部队任职的梦想就此中断。”
一滴露珠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一只蚂蚁可以凝聚着无限的力量;一颗小草可以昭示着生命的顽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裁军改革的大考时代,作者渝夫笔下的雄兵健将没有一个踌躇不前、彷徨不定、纠结不安,他们有的是对军队改革的思考和觉悟,有改革,必有牺牲。他们深知,自己的离开换来的是军之强盛,国之久安;他们知道,牺牲的是少部分人的利益,换来的是复兴梦、强军梦、中国梦!
写到此处,桐言自己已然泪湿衣襟。我可爱的军人们,知道你们流血流汗不流泪,离开军营泪滂沱的真正原因了!因为那里有你朝夕相处的亲密战友;有你日夜抚摸的钢枪铁刀;有你用青春年华写下的坚贞不屈;有你用一腔热血铸就的辉煌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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