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向春满条红（十一）

西歧

　　紫珠向春满条红（十一）
　　
　　——上官云珠轶事
　　
　　
　　
　　韦均荦至死都没能弄明白张大炎的思想为何会那么封建、那么顽固，更没能弄明白张大炎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会在突然之间变得那么恶劣、那么绝情。就算自己的作为，正如爹娘所说，一心一意想要去演戏演电影是吃了迷药、是昏了头、是发了疯，但也不能毫无事实根据地污辱我“与野男人搞七搞八”、不能卷起袖管裤管咬牙切齿地拳脚相加、更不能面孔铁青凶神恶煞地扔下休书抢了孩子摔门而去啊！有话可以好好说嘛，有什么事不可以心平气和地协商解决呢？
　　
　　我是想去演戏演电影，我就是想去演戏演电影，我只是想去演戏演电影而已。我是被电影所诱惑，又不是为别的不好的东西所诱惑，演戏演电影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对？妻子演戏演电影与丈夫要脸面有什么关系？媳妇演戏演电影与家族的门风、门楣有什么关系？当女演员的就一定是贱女人？人家张冀牖不是跟你们老张家也有很密切的关系吗？人家张冀牖也是徽籍，还是封疆大吏之后，你老张家的名门望族比起张冀牖家来，那叫小门小户，张冀牖的祖父叫张树声，任过江苏巡抚、两广总督的，是赫赫有名的淮军大将，人家张冀牖年纪比你张大炎大了一大截，思想却比你张大炎开通了一万倍，他可以邀请马连良赴自己办的乐益女子中学为学生演出、可以延聘全福班的名旦尤彩云去自己的家中教授四位女儿学习唱腔和舞台身段，女婿之一还是昆曲名伶顾传玠，你去苏州城里打听打听，说起张冀牖来，谁不竖起大姆指夸他，他与四个女儿同台演戏，有谁说他败坏了门风、校风？亏你张大炎还在乐益女中做过先生！
　　
　　我还没有真正演上，你就这样的发神经、这样的发飙？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男人！天下竟然有这样小器量的男人！天下竟然有这样疑心着妻子、防范着妻子的男人！你要你的尊严，我就不该有我的尊严了？！难道女人就没有女人的尊严了？！我扪心自问，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得很，我韦亚弟、韦均荦，自生下来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张大炎、对不起你们老张家的丑事、坏事。
　　
　　之前，你口口声声将我比做“掌中宝、心肝肉”，说“爱你到骨髓、伴你到永远”，可我一说要去学戏，你就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说走就走，就这么随随便便轻轻易易地放弃了我。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人呢！说什么喜欢我、爱我，你喜欢的、爱的，只是我的外表、我的容颜而已，而非整个人！倘有哪一天，我变老了、变丑了，你就会毫不留情地一脚将我踹开、另寻新欢！你将我看得如此之轻，在你眼里，我根本就是一件旧衣裳、一只破袜子。不，连一件旧衣裳、一只破袜子也不如。我就是喜欢演戏演电影，你越反对，我越喜欢，偏坚持，这碗戏饭，我铁定是吃定它了！
　　
　　他是爱我的，这么些年来，他爱我爱到爱不释手，或许，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时惊惶、一时失措、一时酒后失态，是因为他太在乎我，他是担扰我成了明星以后，有朝一日会弃他而去，他对我居然没有一点点的信心，他是个大傻瓜。也许，在此刻，他就已经想通了，已经后悔开了，已经在归家的路上了。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演戏演电影，确为世俗偏见所不容，可那是世俗偏见啊，你要去理它干吗？！我出污泥而不染，我做得到洁身自好不堕落！他这个人就是太认死理、太爱面子。我真的爱他，非常非常地爱他，一直以来，他对我，如父、如哥、如老师，好的是没得说，我哪会见好爱好背叛你呢？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只要他肯回来，我也不要他半句认错的话，会与他和好如初。大炎，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盼你快快回来。
　　
　　一天，一天，又一天，韦均荦天天倚门守望，一个礼拜过去了，身影俱无，音讯俱无，她的心房就收缩做了一颗小小的冰晶，冷得凄瑟，轻碰即碎。他一怒而去，衣衫单薄，也不知道带没带钱、带了多少钱；小不点坚儿，娘的心肝，可别饿坏、冻坏了，娘想你啊！她找来哥哥、大姐、二姐，吩咐他们去大炎可能去的地方探探，看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日子是怎么过的。哥哥、大姐、二姐告了假，即刻启程，分赴各处，竟是点滴消息也没探到。几个月后，哥哥在专程去了十几次长泾老家后，终于摸到了确讯：长泾街上都知道亚弟你已遭了车祸死了、大炎在大烈的葬事办完后不久，抱着坚儿去了无锡，据说已新娶了女人，具体落脚何处，没法探知。
　　
　　至此，上官云珠的首度婚姻，宣告彻底终结。自此，张大炎、张其坚父子，就再也没去见过上官云珠，乃至上官云珠恢复名誉后有不少记者、作家前去采访张其坚，张其坚总三缄其口，不肯吐露关于母亲的任何往事，甚至，张其坚还对异父同母弟弟韦然所发表的关于母亲的文章和言论，表示了适度的不认同：“他才与母亲共处过几年啊？而且，共处时尚在幼年！”张其坚认为，那些关于她母亲的故事与文字，不少都是脱离事实的任意涂抹。那天，我见着张其坚，面对着他，暗暗下了决心：让我来试试，试试写一个最本真、最生动的上官云珠。
　　
　　后人阅读上官云珠这第一段婚姻，总感叹不已：“想着对方会因为爱而让步，也想着用这事来证明对方对自己的爱，结果就是一个都不肯放下身段，大家都不让，终致爱情枯萎和死亡。”“两个人都没有错，是世俗观念的错。世俗的偏见，个人的面子，又有几人能释然？”“漂亮的、有能力的老婆，非一般人能留得住，张大炎是一般的人；两个能力都很强的人结为夫妻，常常难以一同走到底，至少不会很幸福。当年的张大炎能力很强，当年的上官云珠也不弱。”“爱的一个最重要的元素就是器度，如果上官的第一任丈夫有这个器度、只要起码的器度，那么，上官云珠的一生必将会大大地改写。夫妻之道在彼此包容，而非相互干预，更非权利之争。”
　　
　　2010、12、29
　　

潘霞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也许果是世俗的错吧，更多的是张大炎的器量。

远去的烟云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也许果是世俗的错吧，更多的是张大炎的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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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炎的器量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时代的局限吧。那个时代把演电影、唱戏、打把式卖艺和修脚、剃头等归到下九流，所以家境好一点的人家断不肯把孩子送出去学艺。何况上官云珠当时已为人妻人母？

潘霞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也许果是世俗的错吧，更多的是张大炎的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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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0-12-30 04:25

嗯，似乎也能理解，但张大炎的作风也太大男子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绝情绝义。

西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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