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3-6-16 14:31 编辑
《广阳杂记》里有一个说法,说评书戏曲之类是老百姓的史。前两年逛公园的时候遇见市锡剧团在演《珍珠塔》选段,嫌贫爱富的姑母,深明大义的千金,穷且益坚的书生,差点把我看哭。这个剧,我母亲非常爱看,小时候我也跟着看过,一点不知道喜欢。世殊时异,人到中年,戏台上的一躬一揖都能深深感动我。古人曾看此,戏曲守住了古人的风骨,而时代一变再变,美与丑,善与恶,成了可以随意打扮的小姑娘,在这种情境里遇见讲求信义的正剧,哪能不感动呢。
曾有人考证岳母刺字以及《满江红》的真伪,用了轻蔑的语气嘲笑老百姓把评书里的故事当成了史实,他们不知道,评书本来就可以是史。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评书戏曲只要秉承扬善抑恶的宗旨,就能起到古人著史的作用。读《史记》中以《春秋左氏传》为蓝本的部分,为善则兴,作恶则亡,事迹鲜明,至于汉代,鲜明度有所减而著史的初衷犹在。《史记》明明是史,而迅翁称之为无韵之离骚,可歌可泣,史的精神不就是歌颂那些虽死犹生的灵魂么。后世学者有以事实不确质疑《史记》者,是史的精神变质。这无妨《史记》是一部信史,是二十四史里的最高峰,有事实而无择别,没有究天人之际的眼光,写不出好的历史。这也可见那些自以为比老百姓高明的用了与事实不符来质疑评书从而质疑到民族英雄的人既不懂得欣赏故事,也失掉了历史的精神源头。
故事讲好了,可以是史,可以教化人,实行之,更可以应验。教员讲过愚公移山的故事,这故事断断没有考证的必要,而它可以是真的,而且应验。神的力量是有的,如何召唤出来,唯有以愚公移山的精神。百年前,民族危亡,从那三座大山的压迫下挣脱,翻身,从而复兴在望,这些摆在眼前已经实现的事迹是如何做到的,事实分明,仍旧不可思议。为什么,可能因为现在的人太聪明了吧。起始来做这一件大事的几人,当身看不到实现之可能,随时可能牺牲,他们岂不就是移山的愚公,他们要克服的远比愚公为多,而他们召唤出的改天换地之力亦比愚公感动来的多得多。这力量一经召唤,于今仍起作用,但是,如果智叟一日多似一日,力量也将离去。这便是民心向背之力,历史上不止一次消长过。古语云:人心齐,泰山移。吾乡有谚语,直接说:蚂蚁挪泰山。书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之伟力亦自我民奋发。
小时候在《故事会》之类的杂志上看过一个故事,一直记得,说有一人遭遇海难被风吹到一个岛上,遇到一只能言的白猿,白猿救了他性命并与他结为兄弟,住了许久,那人要回家,白猿便送他回家,临别许诺说会满足他一个心愿,那人后来听方家说:海外仙岛有白猿,得其心服食之,可以长生。便又出海去找白猿,并且找到了,白猿知道他的来意,随手摘了一片树叶送给他,说:这就是我的心。我知道,方家的话是真的,白猿的话也是真的,而且不负诺言。心要以心来换,欲取人心而食之的心其实连一片树叶也不值的。心就是这样,可以轻如一叶,可以重比仙丹,且只需在一念间转换。好故事也是如此,故事的力量取决于听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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