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养生丸 于 2023-8-19 10:59 编辑
去花园吗?
走......
确切说,花坛更适合,就像街心转盘,但呈三角形状,在笔直的大道一侧,斜斜地分出段岔路。中间有处小小的长途车站。从不清楚通往哪里。虽然邻居姐姐的妈妈坐这趟车来看她。车站本身是幢老洋房,仅一对外的售票窗,搭着帆布雨棚,低低地垂下来,远远望去,特别显眼。尤其门口的合欢树,夏季时分,香气四溢。旁边等活儿的三轮车,打盹工夫,落英朵朵,几个顽童蹿过。
花园外围冬青丛和铁栅栏,正对车站的地方不知给谁弄折,洞口似的,刚刚可以钻进去。冬青叶子簌簌作响,好像出没什么小野兽。内种月季、海棠、丁香、迎春花、龙爪槐等认识的植物,两头两棵雪松舒展,当中一高高的水泥台,传说种种用途,成了纷纷争抢的据点。我们人少,往往落败。他们也分帮。有时讲究先来后到,有时得骑马打仗。赢了的一伙爬顶上,得意洋洋,胜过评书讲的占山为王。那里是一片男孩子的天下。临走前,彼此约定,不服再战,大家不见不散。每个人的脸上,汗毛孔都放光,尽管脏兮兮的。到家挨熊挨揍,下回照旧。
有时愿意一个人。采集树叶,夹在书中,制作标本。可是急性子,很快扔一边。结果哪天,无意翻开,已经似乎老照片,变得发黄,早没了当初的新鲜,不如逮蛐蛐好玩。或者天牛,全靠运气;要数一只金灿灿的甲虫,拿针钉墙上,自然风干,他们都眼馋。并列的凤尾蝴蝶,黑白纹儿不算,那种红色的比绿蜻蜓稀罕多了。普通的捉住喂小猫。骤雨过后去捡知了,明明听见青蛙叫声,仔细寻找,癞蛤蟆却蹦出来吓一跳!可能北方城市的缘故,从未碰到蛇。每每藏身角落,悄悄打量外面的世界,会产生莫名安全感。时而经过一路无轨电车,火花飞射,又觉得几分恍惚。看夕阳渐沉,赶紧离开,影子长长的,跟下班的大人们一样。
花园另边的马路对过是座电影院。绿色的琉璃瓦下,一溜青石台阶,踩得锃亮,迈进入口处的红漆大门,迎面而来,不光课文上描写的雕梁画栋,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好像各个地方都这样,如同家家厨房,飘出的炊烟迥异,外人才能识别那股气息。
电影院上下两层,学校包场的时候,高年级在二楼,从幼儿园起,始终如一。平常跟家长,自己只能偷偷去外头转悠。要么骑着青石栏杆,与小伙伴吹牛;要么到底下的书摊,蹭眼连环画。摆书摊的是个老婆婆,后来换成前街的瘸子叔叔。用手摇三轮车,驮一铁皮箱,对开活扇,一档一档,拴绳拦紧,挤满小人书,一本压一本的样子。相邻的大碗茶,忘了几分钱,温吞吞的,远没祖父刚沏的茉莉花可口。对面商店,夏天卖冷饮,透明的机器,好像喷泉,除了橘子味,别的不喜欢。以及冰镇啤酒,早先觉得难喝,越尝越惦记,挺奇妙的事情。最兴奋的莫过耍猴变戏法,打把势走江湖的出现,锣声一响,中间空地上又热闹起来。
顺着电影院一侧,一路向北,途经两只人家门口的小猫,玩会儿,便到了周末上课的美术班。下课走另边。这边继续向北,有处集市,尽头的花鸟鱼虫,忍不住,隔三岔五跑去看看。花都常见,鸟多百灵、画眉一类的;金鱼金贵,不让乱动,主要为了夹杂的小草鱼儿、小螃蟹、小河虾,甚至小王 八,可以讨回家,养在小缸里,就是一个迷你的水族世界。
集市再往前,一条臭水沟上,横跨铁路桥,火车疾驰而过,分界线般,不敢逾越,纵然那桥洞宽阔,仿佛花园所处的大街,将城市的一端又一分为二。东边归老商埠,西边属于棚户区。我们学校在东边,同学半数西边的。课堂捣乱,放学一道撒野,老师的批评惩罚,没有任何差别。末了请家长,逃不掉一顿胖揍。
学校两栋教学楼。矮的一层幼儿园,二层只六年级。其他凑一块儿。两楼之间主席台,连着操场;课外活动都在这儿。操场也分两块。主席台下面排球场,体育队的传统项目;后头篮球足球共用。运动会得向公园借场地。公园距离不远。一般直接到那儿集合,各班站队,按提前划好的白杠落座,自带小马扎和水壶饭盒。完事儿写作文,争取小红花。
公园很大,一半儿童乐园,需要买票,有旋转木马,平常打滑梯,荡秋千,赛着爬假山,整个黄土堆成,安排些太湖石,种上花草树木,山顶一小凉亭,眺望四周,能看见熟人经过。山下竹林,几棵银杏,楼阁走廊,紫藤环绕,到处都是小朋友。我们知道捷径,跟出入花园一样容易。很难被逮住。另一半的运动场,露天开放,光秃秃的,听老人讲,假山就由此而来。还有封闭铁丝网的旱冰池,全部大孩子的游戏。
周围医院、学校、各种单位、宿舍,以及老房子,多数小洋楼和四合院。有的小洋楼门口士兵站岗,有的成为大杂院,七十二家房客似的。四合院不大,独门独户,看着差不多的模样,有回弄错,找同学找到挨着的胡同,发现那是个练家子,一排排刀枪剑戟,更意外地养了只猴子,关在笼中。从此,时不常地溜那玩会儿,掂掂青龙偃月刀的分量,耍耍丈八蛇矛,猴子一旁打呵欠,从没见过主人,门也没锁过。
有的胡同拐来拐去,一路上,种着白杨,泡桐,槐树,香椿,无花果;门里门外,搁满花盆,砖垒的花池子,架着丝瓜、葫芦架。葡萄较少,石榴居多。头顶知了,耳边蝈蝈的叫声,过去过来,没什么人影。正午的太阳底下,只见一祖母口中闲得屋脊六兽的小男孩,走街串巷,打发时光,盼望能早点长大,就不用回家了。
那是同样的小院,同样的胡同,唯独一武装部,前后两栋家属楼。前面的尽些大孩子,很少跟我们掺和;后面的女孩子多,她们跳皮筋,编辫子,不怎么搭理我们。尤其一楼的姊妹俩,姐姐特别厉害,都怕她;妹妹长得好看,喜欢指挥男孩子。其实她们楼上的芳芳最漂亮,好像电影明星,忘记那回我们怎么碰到,在一起过家家,捡来菜叶,给墙角老鼠洞里的老鼠做饭吃。那天的晚霞烂漫,宛如芳芳的笑脸。
我们胡同的孩子不多,关系要好的没几个,还不从一所学校。随着越来越大,渐渐变得疏远,就像邻居姐姐,忽然一天就不和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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