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有四个丫头,个个生得白净净、粉嘟嘟、水灵灵。一双双大眼睛活像沟里的那一汪汪清泉。那天,我去山坡上拔地瓜,遇见村长家的三丫头――莲儿,她正蹑手蹑脚地在坡上捉好看的花蝴蝶。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微张着的小嘴唇儿,我就想冲上去狠狠亲上她一口,娶三丫头莲儿做我老婆,我去做村长的女婿。虽说我不过七岁,莲儿也刚满五岁。
我家和村长的家只有一埂之隔。村长在家时,我常听到村长骂他老婆给自己丢脸,除了给他生下一窝“赔钱货”外,连一个站着撒尿的都没有。每当听到莲儿娘儿们在村长的怨骂声中啼哭时,我就恨不得越过那道土埂,过去给村长两际响亮的耳光,虽然他是莲儿的爹――我心目中的老丈人。
村长闲暇时,总爱叼着个长长的烟袋背着双手沿着那片庄稼地里走。大人们常说,村长这是在关心大伙儿,是在对村里的庄稼进行“检阅”。可是,就在村长一次次对庄稼进行“检阅”的过程中,我总不由得把老师教过的那个词语――“趾高气扬”联系在一起。我想,这词用在村长身上再贴切不过了。因为村长检阅庄稼时,他铿锵有力的脚踩在那一株株小苗上,幼苗在沙沙声中被碾得粉碎,可村长依然高昂着他那颗长着乱蓬蓬毛发的头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讨厌我们的村长。讨厌他看我撒尿时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转;讨厌他在抓计划生育时口里高呼的男女都一样;讨厌他在会议上传达上面精神时从嘴里巴叽出的一地口水。于是,我伙同村长眼里的几个“小兔崽子”点了一把火,烧了村长家水牛过冬吃的那堆稻草垛子。在熊熊的焰火中,我看到村长那张黑得快压出水来的脸,和躲在村长老婆后面四双惊恐的大眼睛,我内疚地看着我喜欢的丫头――莲儿。
事出没两天,村长笑眯眯地把我们几个“小兔崽子”叫到了他的家。他的家很宽,宽的几乎能容得下他的几个女婿。村长笑呵呵地请我们吃糖,还往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里塞瓜子哩!我觉得村长变了,虽然他笑的时候眼角上的皱纹像纠集在一起的几条蚯蚓,但这一刻,我敢拍着胸脯说,村长是和蔼的,和善的让我记起老师在黑板上写过的慈爱、宽容、大度等词,和善的也让我们几个“小兔崽子”在他的引导下主动坦白了自己的恶行。村长在听完我们的交待后,脸上的色儿就变了,变得有点像咱家那口“扑嘟扑嘟”煮着猪食冒着白烟儿的大黑锅,他脸上的肌肉也在一颤一颤地抽动。我还没明白咋会事,村长站起身就在饭桌上响亮地一巴掌,他的力气可真是大呀,手落在桌面上竟然把桌上的茶杯盖儿震的嗡嗡作响。村长咬牙切齿地从嘴缝里挤出一个个带着长长尾巴的字,然后把它们串联在一起就组成了一句话――“好啊,小兔崽子们,反了你们不成!”看着村长扭曲变型的脸,我就想自己应当尽早从村长家逃出去才是上策。可是已经晚了,村长一箭步上前插上了门梢,不由分说就用麻绳束住了我们的双手,然后把我们几个“小兔崽子”吊在了他家屋里的一根横梁上。四个丫头和我们哭成了一团。我觉得,这把火我们烧的值得。
村长的老婆又怀孕了。起初,她那件碎花上衣还罩得住她干瘪的臀部,慢慢地衣服变得越来越短小,最后缩到腰际,露出一个圆鼓隆咚的肚皮。村长整日见谁都乐呵呵的了,听莲儿说,她娘肚子里装的是个小弟弟,是打B超检查出来的。莲儿还说,她爹常常乐滋滋地用手去摸她娘翘鼓鼓的肚皮,还把耳朵贴在她娘的肚皮上听。莲儿说她爹听到了小弟弟在她娘的肚子里站着撒尿的声音。我说村长不正经,莲儿就和我生气了,还说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整个果园,地上像要冒出水蒸气。我躲在树荫下粘着扯着破嗓子吼叫的知了。我想粘几只送给莲儿,兴许她就不再生我气了。我眯着眼正粘的带劲儿,远远地看见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去了村长的家,我觉得白大褂很好看,长长的一直拖到了腿肚子,颜色纯白,活像天使的羽毛。我猜想她们有可能就是住在天上的天使。
村长老婆在“天使”的护送下不情愿地去了镇卫生所,回来时,肚子就变得瘪瘪的了。村长扬言说:“谁去计生办检举了他,他就会让检举的人断子绝孙!”自从莲儿的小弟弟从她娘肚里消失的那天起,村长的眼睛里就像藏了一柄利剑,时不时地发出一道寒冷的光。村里人可能都害怕村长眼里的那柄利剑断了自家的香火,都远远地躲着他。
没过几日,镇上来人了,说村长的封建思想过重,拖了计划生育的后腿,罢免了莲儿她爹的村长一职。
就在夏秋更替秋风送爽的日子,在村里那个宽大的晒谷坝里,大队书记和镇上的办事人员组织了一次村民选举大会,就在那个会议中,我爹当选为咱村的村长。
我家和旧村长家只有一埂之隔。自从我爹当上村长后,旧村长每次看到我眼神都非常奇怪。反正,看上去他好像想一把掐死我,但似乎又在考虑要不要我做他的女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