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赶猪客,便无端的想起民间那些早已消失的行当。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很多过去的东西慢慢在脑海里浮现。一直想写这个话题,这个行当,奈何不知该如何下笔,便不了了之,赶猪客,这个行当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我几乎忘了这一行当曾经存在过。
赶猪客,照佑,历来都是由村里的鳏夫担任。赶猪客,用老家的土话,叫哦猪客窝,就是赶着种猪给母猪配种,相比于照佑,赶猪客显得更低贱些。在我的印象里,是没有年轻人从事这个行当的,在世俗的眼光里,这个行当饱含着贬意,低贱不堪的。也不知道这个行当起源于何时,却在九十年代初期便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配种站。
在我年少的时候,总能看见赶猪客赶着公猪,一人一猪在乡间小路上穿行,留下赶猪客的大脚印和那梅花形状的猪蹄印密密麻麻的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有好事的娃儿总是盯着公猪硕大的子孙袋,追着赶猪客哄笑,赶猪客也不恼,反而越赶越有劲,一路朝着目的地而去。
赶猪客年纪较大,一般都是五六十岁的鳏夫,年轻人都不愿意干这个行当,拿着根树枝或细竹条,肩上挂着长长的面粉袋,不急不慢的跟在猪的后面。猪是一个性子懒的家伙,因此赶猪客也随着它来,任猪东晃晃西转转,走上大半天也没关系。有时猪竟然拱到路旁人家的庄稼地里去了,赶猪客怕猪啃坏人家的菜叶子,便恼怒地呵斥一声,手上的竹条也重重地打在猪屁股上,猪嗷嗷的叫两声,只好悻悻的走开了。
90年代以前的乡村,物资困乏,基本上还是在靠地里刨食为生,养猪也就成了每个家庭经济来源之一,大部分人家也会养上一头母猪,母猪需要繁衍生崽,就得靠公猪配种,也就衍生了赶猪客这一行当。成年母猪年都会生一到两窝猪崽,每到母猪发情期,便会叫赶猪客把公猪赶来配种。
在那交通不发达的年月,各村之间似乎也有独特的联系方式。只要在母猪发情期,捎个信过去,赶猪客便会如约将公猪赶来配种。母猪发情期也就那么几天,错过了便要等半个月之后了,所以赶猪客收到信,便会一路挥舞着竹条,将公猪准时赶到。
种猪的个头很大,仿佛精力充沛到可以每天不停地播种。赶猪客一路驱赶种猪,嘴里还念念有词:哉勒死窝,蛮蛮讨婆。说着说着,自己就陷入了沉思,直到肥壮的猪客横冲直撞地拱倒了庄稼地里,才幡然醒悟。
到了约定好的农户家,来者皆是客,猪客也一样,首先得让猪休息一会儿,主人家便会殷勤准备给猪客的饭食,从米缸里用米升舀出满满一升大米放锅里煮熟,还会搭配一些南瓜红薯菜叶之类作为下饭菜,让猪吃好喝好。
小时候家里是常年养腌猪和母猪,这也是我最厌烦的,不但要拔猪草,还得放猪,碰到母猪发情期,四处狂蹿,一不小心就跑到人家的庄稼地里祸祸。每次赶猪客来到家中,总喜欢凑上前去看,猪客不像关在栏里的母猪和腌猪那样白白胖胖,而是显一股彪悍之气,满身的皮毛是棕色的,还沾着一些泥土,像野猪一般,体格健硕但不肥,鼻子老是在地上拱着,冒着粗气,嘴里嗯嗯哼着好似有满腹的牢骚。
到了配种时候,父母便从栏里把母猪赶到一块空地,猪客一见到母猪,过不了多久,积攒已久的欲望瞬间弥散开来,两眼一红,一双前脚搭在母猪的背上,开始吭哧吭哧行云雨之事,整个过程往往要很久,赶猪客在一旁吸着烟耐心地等着,待到时间差不多了赶猪客才把公猪赶下来。母亲便会拿着米升到米缸里舀两升大米装人赶猪客的袋子,外加点散碎票子和香烟,一番寒暄之后,殷勤的留吃晚饭,而赶猪客往往会礼貌地拒,在夜色来临之前赶回家去。
最后一次见赶猪客,是村里那个叫雪秋的鳏夫。雪秋,是本家爷爷的舅子,打我记事起,便一直寡居,他的媳妇是离异还是病故,我不清楚,只知道有个女儿在外面,我是没见过。我甚至都不清楚雪秋最初是干什么的,何时从事赶猪客这一行当。直到后来,村里缺一个罩佑人,村民一致同意将雪秋的猪客杀了分卖给各家村民,雪秋,便成了村里的罩佑人。许是年事已高,几年后的雪秋投奔女儿去了,直至过世。
至此,赶猪客便淡出了我的视线,连同乡村的那一条条小路都注定只能留在我的记忆里,彻底消失在时代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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