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3-12-12 10:45 编辑
“窝儿耶”是关中土话里常用的一个词,近义的有“谄和”、“受和”。三者都有舒适、满意、开心的意思,但还是有差别。 “谄和”的语气比较随便,适用最广。坐了把舒服的椅子,穿了件合体的棉袄,瞌睡时遇上了枕头,烟鬼做农活歇晌时吸第一口烟,听最喜欢的坤角唱自己唯一听得懂的一出秦腔戏,正冻得屁滚尿流时进了间生着煤球炉的屋子,夏天夜晚躺在门外的芦席上吹凉风,疼了多年的龋齿突然掉了……如此等等感觉,都可叫“谄和”。 “受和”通常伴随着体力的付出,突出表达生理上的愉悦。脚夫担着分量很轻的货物赶路,下工时拉着空架子车走回家去,听着剃头匠给自己刮胡子的苏苏声,孩子的小手挠着老爸肩胛骨间发痒的地方,变成只小羊让心仪的姑娘拿手中的鞭子抽在脊梁骨上……等等,此类感受都可称之“受和”。 “受和”亦用于表达房事时双方的感受而流于暧昧。一旦用错了场合,必招致来嗤笑。 “窝儿耶”是舒适的最高境界,决非一蹴而就办得齐活。拿时髦的话说,窝儿耶的实现少不了一套系统工程的完成。 白须白眉的乡下老汉,冬日里睡到很晚起来。小字辈照料着穿上干净的棉袄、棉裤,小猪般肥墩墩的棉鞋,戴上毡帽,擎着被过肥的袄袖子撑得两边乍起的胳膊,在院子了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像准备出门做客,便是一种洪福齐天的“窝儿耶”。 城市主妇用一个整天清炉子,扫厅堂,擦门窗,擦家具,淘荞麦皮儿,搬进搬出地晾白菜,拆洗被褥,堵老鼠洞。窗明几净之后,全家老小围着桌子吃晚饭。这种幸福感满满的“窝儿耶”辛苦了一个人,成果全家享。能干的主妇与外人聊天时常说,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得“窝窝耶耶”的了。 吝啬的当家男人隔上半年仨月,理直气壮地走去街里割半斤猪肉,打四两烧酒。老婆子灶下一通忙活,荤素四个碟儿摆到院里的小桌上。把平素身边往来害事的鸡、猫、狗、娃、老婆一齐撵走,关上大门。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晒在身上,我像只兀立在崖顶上的秃鹫般圪蹴在小凳子上,斟一盅酒吱儿的一声,居高临下夹一筷子,这个品品那个尝尝。这样的“窝儿耶”体现的是对家中唯一成功人士的感恩、服从与犒谢。 窝儿耶亦可用于高尚的场合。爱国的念书人,暮年僵卧户牖之下,自知不久人世。想想台湾已经回归,海里钻出的油气子子孙孙都用不完。儿子虽不大回来,听说孙女书念得极好? 于是认定一切都“窝儿耶”了,随便啥时都能安心的咽气蹬腿儿了,时不时从睡梦中笑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