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依水闲云 于 2023-11-2 21:08 编辑
满哥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已经离家七天全无音讯,起初大妮还是气的,计划他回来必然大闹一场,渐渐又有些心慌。睡梦中总会设定各种恐怖的场景,让她陷入噩梦而惊醒,每次惊醒必定一身冷汗。
小胜近来倒不玩掌游了,却不知结交了些什么朋友,整日在外鬼混。有时大妮从睡梦中惊醒,他还没有回家,于是大妮便更加想念满哥——家里总得有个男人在,能给拿个主意,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惶惶然的日子由猴子送来的消息打破,他说满哥来信儿了,电话打到了办公室,只说了两个字——要钱!
“不会出啥事吧?”大妮喃喃地问猴子,听他宽慰几句,却不记得宽慰了什么,心里更加没着没落。
隔着窗子,看到老屋里并没开灯,只有墙角处烟头一闪一闪的告诉世人老丰的存在。一支烟燃完,火柴划着,瞬间的亮光照出老丰那沟壑斑斑的脸,愈发苍老不堪。人瘦就显得极没精神,如今的老丰太过瘦了,以至于听到门响连忙起身时,身体踉跄着几乎摔倒。
大妮是来讨个主意的,见到老丰的状态,连忙扶他到床上坐稳。踩着一地的烟蒂,从桌上拿起水壶,却发现空空如也。忙去屋外檐下的简易棚烧水,听到屋内老丰急切地问:“是不是你娘他们有信儿了?”
大妮回屋时,手里已经捧着热气腾腾的一杯水,脸上极力做出轻松的表情说:“嗯,有信儿了,就快回来。”
“你娘得的什么病,人怎样了?”老丰没有伸手去接那杯水,而是颤巍着张开干涸裂开的嘴唇,用眼神急切的在大妮脸上寻找答案。
“应该没什么事,不是快回来了吗?只是要钱……”大妮顿了顿,将手中的水放在桌上,起身去扫着遍地的烟蒂,将那些烟蒂倒入垃圾桶的瞬间,下定决心般的转身对着老丰笑了笑道:”要回家的路费呢,不打紧,您别担心了,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娘就回家了。“
听大妮这么说,老丰的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脸上的倦意立刻席卷而来,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床头,自言自语道:“回家就好。“
大妮的心里五味杂陈,她能跟谁商议呢?男人要那么大一笔钱,却又不说原因,怕是娘的病情出现了变化,真如此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呢。
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老人,大妮心里掠过一丝怜悯,伸手替老爷子脱下鞋安排他躺下睡。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里设想了无数可能。但是钱得给,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人在外面倘若不是遇到十万火急的大事,怎么会开口就要几千块呢?
先让他回家再说吧。
想到此,大妮的脚步轻盈了些,抬头看看自家窗子,依然黑漆漆一片——小胜还没回来。她的心一沉,右眼皮再次跳起。
倘若男人在,必定会笑自己神经过敏——右眼皮跳不过是神经反应而已。但男人不在,这眼皮跳的让她心里不安。忽然之间,她开始思念男人,眼睛不觉红了。
此时的满哥也没有睡,躺在两个男人中间,听着左右高低起伏的鼾声,心里慌乱无比。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的眼睛从天花板移至那唯一的窗子,透过铁栅栏包围的窗口,能看到外面的月光。多自由的月光啊,他来北海的那天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月光,感受的也是这样的自由,如今恍如隔世。
他已经在这儿关闭了很久,曾经想过逃跑,但他无法下定决心——娘就在隔壁女寝,如果他走了,那些人会怎样对待她呢?想到此,他的身体不由得打个冷战,想起今天白天的事情来。
今天的会场,依旧在一栋似乎废弃很久的楼里,大力防贼一样握着他的胳膊进去时,会场里已经挤挤挨挨了许多人。大家蹲坐在塑料板凳上,挤靠在一起,有人愁眉不展,有人高亢热情。
满哥娘正跟芳姨唾沫横飞地讨论着事业,全没发现儿子那看向自己的眼神透出的无奈。
台上的人又换了一波,照旧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装扮。在掌声中大步流星冲上台,似乎不这样急切地冲上来,就不能表达他们成功的喜悦,也就无法让这群沉睡的人们警醒。
台上的男人急赤白脸地问:“为什么我可以开宝马,你们不能?为什么我可以戴名表,你们不能?有没有想过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三连问,刻意停了半分钟,环视四周。如同一个将军检阅军演的士兵那般,斗志昂扬又悯怀天下。
满哥疲惫地看着这场表演,激情四射的人们鼓掌时,他也机械地鼓掌,心却一次又一次的呐喊:传销,赤裸裸的传销,难道大家都看不清吗?
在他第一次听课时便察觉了,或者更早,在他被接到“家”那天,便察觉了异样。
接站的芳姨,正是棋牌室老板娘,满哥疑心她到此,跟棋牌室被举报赌博而关店相干。他们在深夜的街道走了许久,街上的行人不多,路灯明晃晃照在地上,将一行三人的身形拉得很长。
另一个同行者便是大力,那是个精瘦的男人,个头不高但结实,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不信任的光,涣散着四下打量。他的头发很久没理过,根根直竖,以至于整个头大了半圈,脖颈显得更加细长,似乎扛不住这硕大的脑袋随时会被折断那般。
大力貌似热情却不容置疑地“接”过他的行李,满哥心里不安的暗自后悔:身份证不该放在包里,万一丢了怎么办?
身份证果然丢了,从他进“家”那一刻起,行李便不再属于他。幸好大妮帮他缝在内裤里的钱还在,为了守护这一千元,他已经七天没洗澡了。
最惦记这钱的便是满哥娘,在儿子进门的那刻,就急切地问:带钱了吗?带了多少?
看着破败空旷的房间,地上杂乱堆放的鞋子,身后锁了两重的防盗门,满哥不安地摇头。满哥娘大声哭诉儿子的不孝——我如果死在外面呢,你连收尸的钱都不带,来这里有什么用?
百无一用的满哥,在这个世界里沉沦了,饥饿和失眠折磨着他,更加折磨他的便是每天的会,还有会后主任一遍遍问:考察好了没有?
今天这场会,一如往常的热烈,疲惫感再次袭击了满哥,让他恍惚。
事情突然就发生了,以至于满哥怔怔的目睹全程,却来不及反应。
一个男人突然挣脱了身边的人,挣扎着冲出大门,会场外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围追堵截,那人似乎想要跳窗而逃,却被一人阻拦了去路,再转身冲向楼梯时,被人堵住楼梯口,打手们步步聚拢过来。男人浑身颤抖着,绝望的大叫一声,突然从楼梯缝隙中跳了下去,听到几声砰砰的撞击,随后沉闷的落地。
一切变得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满哥接过芳姨递过来的水,颤抖着声音说:我考察清楚了,马上给家里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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