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3-14 06:59 编辑
路过学校后面的麦地,看到油油反青的麦苗,突然想起麦收时的那些事。
夏收。
麦子金灿灿地伏了一地,异常难割。我选了靠田埂的最窄的一垄割了起来。十二岁的农民实在没力气像大人那样一搂一大抱,他们一镰刀下去是我的几倍。那时对粮食的印象还是空白,反正煎饼可以正常吃到的。我是被逼着去割麦子的。现在想来,应该是父母给我的最好的粒粒皆辛苦的教育。
而我在干脆白滑的麦节中,也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办法。麦子好割,我一直这样说着。其实事实上也是如此。割稻子的时候总会在落下镰刀的时候,从割下的稻杆底部就会流出水来,沾湿润滑,极不舒服。更关键的是,在割麦子的时候,总会有惊喜出现。
比如果苗。
那时田里施的多是农家肥。其实就是猪圈里淘上来的东西,而一些生活垃圾也会倾倒在堆肥上。这里包括吃剩下的杏仁及梨核。它们随着平板车被秋天接到田里,然后静静地陪着麦苗过冬。待到第二年的春天,才悠悠醒来,吐芽伸叶,藏在麦地里不易被发现。而当麦子成熟变黄,鲜绿的杏苗梨苗就一下子像万黄丛中一点绿的显了出来。极好认。
发现果苗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挖起它。不然总会被粗心的大人踩断。对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比好口味的水果衍生品,他们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大人们事多,或者说再也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了。挖果树苗的时候,一定要多带土。这点我是无师自通,理所当然地认为苗儿肯定喜欢打小共处的泥土。这与每天放学回来乐颠颠地回家感觉应该一样。带回去一般可以栽满菜园里的一角。成活率还是相当高的。
又比如鸟窝。
老家有一种叫芦喳的小鸟,身体特别小,大约仅有成年麻雀的一半大小。它们喜欢在芦苇地里搭窝,有时候也鬼使神差地跑到麦地里放着几个鸟窝。它们很聪明,因为待到麦子成熟收割的时候,基本上幼鸟也能飞了起来,早已鸟去巢散了。
不过有时候这芦喳也有跟某些人类一样笨蛋的,掐不准时间点,乱下蛋,下错蛋,而且不努力尽快孵好蛋。结果导致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类。我全是连窝端的。那时小鸟是人类的好朋友的口号还没喊到农村。
当然惊喜并不是连连的。曾经在麦地里割到过一盘花蛇,镰刀扔上了天,尖叫吓坏了姐,直接让我有了足够的理由逃过了那个麦忙假。天天躲在家里看着菜园里黄瓜架上的小黄瓜,希望那带花长刺的瓜儿能像气球一样,一下子就可以吹大。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把家里的大菜罩,从锅屋移到了家院,只是多了一根绑着绳子的小棍支撑着,然后菜罩下面还有麻雀喜欢吃的麦粒,有时候还偷偷把家人都舍不得常吃的香油给洒了一点在上面。
把大门从里面闩上,以防外人扰了小鸟吃香油麦子的雅兴。然后迅速跑回屋里,躲在窗户后,眼睛死死地盯着菜罩,甚至屏住呼吸,脸憋得通红。那时的鸟是非常的多。麻雀像夏日傍晚雨前的蜻蜒一样密密麻麻掠过田间地头,农村最常见的土房草檐下就是它们的家。喜雀窝像黑牡丹一样盛开在大树顶梢,远远看去,总会杞人忧天地替喜雀担忧下雨天没伞怎么办。燕子窝最有意思,老是抵着人家的正屋最倾斜的地方开始造窝,而且几只小燕子天天忙活个不停,等到哪天想起来往头顶看的时候,已经有烂泥糊一样的燕窝牢牢地粘在屋顶。鸽子挑人家,一般不做窝,住现成的,所以被吃的机会最多。而布谷的窝,我却一直没找到过。
大约十来分钟,就会有第一只麻雀从院墙飞下,东瞄瞄,西瞅瞅,小鸡啄米似的老向我点头。把我紧张地迅速猫下身子,但手里的绳子是万万不敢松的。候了一杯茶的功夫,我又悄悄地起了半个身子,侧着半目看菜罩下的动静。麻雀有时候确实是聪明的。一开始,总是一只麻雀在菜罩下边缘地方跳来跳去,趁着转身时候,迅速伸头点了一下。我知道它吃到了香油麦子了,估计口感还很好。一会儿的功夫,好几只麻雀都跟着用这种办法打了个牙祭。再一会儿,就有胆大的麻雀跳到了菜罩下面正中央,疯狂地啄食起来,引得更多的麻雀加入进来。而旁边一直观望的体形较大的喜雀也忍不住,开始一蹦一跳走进了美好生活。有时候,甚至还有鸽子加入,那时相当地奇怪,因为这些鸽子大都是一些大户人家养的,总得喂得很好。或许,野食就比人工的好?我可不管这个,在它们你挤我我推你最热闹的时候,猛地拉起了绳子。小棍在眨眼间倒下,菜罩随之压了下来,惊起外围的几只突地飞了起来,而最里面吃得最欢的那几只,根本来不及反应,束手就擒。
逮到的麻雀我们一般是不吃的。那时大人们吓唬小孩,吃麻雀脸上是要长雀斑的。也见识过前院麻子二爷的脸,就真的不敢了。毕竟这雀斑跟麻雀都是雀字辈的,不能不注意啊。只好给麻雀腿上拴上线,揍在手掌心四处炫耀。类似于现在溜狗一般,只是那时候我们溜的是麻雀。可怜的麻雀再也飞不起来了,估计也在十分后悔不劳而获的后果太TM的严重了。不过我们并不担心麻雀会死去,毕竟草檐下的麻雀窝太多了。想逮小麻雀只需要搬个梯子,挨家挨户把手伸进草檐下掏就是了。麻雀蛋、大肚子没长毛的极难看的肉麻雀、基本长齐但还不能飞不起来的小麻雀比比皆是,拎麻雀蛋的小桶每次都能装个小半桶,那叫一个壮观。麻雀蛋煮熟之后的味道类似于鹌鹑蛋,很香。那时大人又不说麻雀蛋不能吃了,而且每次吃得比我们还多。
麦忙假结束之后,我们的目标又投向了鸽子窝。那是大户人家养的,风险大,被逮着的后果很可怕,被揍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但鸽子肉特别香,这是我大哥说的,比我大三岁。于是,在他的带领下,在一个星稀夜黑的晚上,我们迅速分工开始行动。我个子小,被安排爬梯子偷鸽子。胖子笨,有力气,是扛梯子的。另两个傻瓜分配的工作就是拿袋子,准备装鸽子,估计那时是准备把人家的鸽子全拿下的。而老大说他腿长,能跑,所以给自己分配的任务就是望风。在我颤颤爬到梯子上的时候,下面扶梯子的人手更抖。想想也是,这坏事做的确实也不地道,害怕也属可以接受的范围。那次顺利地从窝里抱出三只鸽子,全被我们用泥包上肚子里塞了很多佐料做成叫花鸽子吃了。但一点也不像大哥说的那么香。后来他自己也承认是听别人说的。可怜鸽子的主人在田间地头,丢了魂似地找了一星期。他说,那是信鸽。值钱着呢。
再大一些,学会用汽枪打鸟了。禁枪令在八十年代的中国农村还是一张废纸。但这种逮鸟水平太差。玩过弹弓的我们几乎是瞄准就有战果,太有损我们优秀的鸟人情结了。于是,慢慢地淡出了逮鸟行列。
再后来,就只能在餐桌上看到几只丑陋的麻雀光着身子,蜷在一起,可怜巴巴地把头夹在两腿中间。我从来不吃,并不是因为脸上会长雀斑的原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