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如果刀砍得足够快,人不会立即死。
大厨的刀足够锋利,也足够快,倘若那块五花肉有意识,必然会看透一切。
比如,它可以看到大厨的脸,非常沉静。没有悲、没有喜,用娴熟的刀工将它分成了整整八块。
是的,一共八块——多么吉利的数字呀。五花肉心里会这样想,然后就会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磐涅。
可它没等到,当它被移进冰冷的水池中时,如果抬头会看到那张若有所思的脸。
她为何充满了纠结?她为何有了犹豫,难道是在为我的命运而伤怀吗?
五花肉的前世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吃得肚皮滚圆时仰头看着天空发呆,那段时间它是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啊;也曾在适宜的年龄遇到过爱情,被一只公猪疯狂追求,甚至动了心,直到有一天主人要带它出去,被公猪疯狂的抵住出口,抢到了主人身边。
那天它看透了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自私的家伙,面对自由就可以放弃爱情的家伙。直到,它自由了,在案板上变成五花肉的那刻,它才看懂了爱情。
其实,它没看懂,因为它已经是块五花肉了。
房间里传来了古筝声,它静静躺在水池里听。
秦筝声如涓涓小溪,在山涧中溅起欢快的水花,如倪裳仙子,在风中飞旋衣袂舞动身姿。
那一刻,大厨变成了妙于音律的蔡文姬,那个六岁可辨琴音的孩童,写出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诗句的才女。
五花肉如果能听得仔细,就能从大厨的指尖听出她的幽怨悲凉。
她有怎样一个故事呢?
或许从她的歌声中可以找到答案,但她的歌太悠扬婉转,让五花肉不忍去思考。只想静静地听——她的诉说。
当然,五花肉不会做这些事。它能做的只有躺在洗手池中,静悄悄等待命运的安排。
生或者死,一直是个选择。但它无需选择,因为选择权已经交给了人类,归宿权却在于大厨。
它的身体开始变冷,在阴暗和沉默中,它试图宽慰自己。她是个好大厨,会让自己死的体面。
谁都怕死,但既然必须死,就想死得体体面面。
它听闻那头爱过的公猪被送去做了猪肉脯,那个黑心的老板将它的身体里掺杂了各种肮脏的垃圾,从此它变得毫无价值。而自己还好,自己还是一块美味的五花肉。
也许不久后会变成一盘红烧肉,被她品尝,被大家赞叹!如果那就是自己的宿命,它宁愿让赞叹定格它的死亡。
身边有了一丝温暖,它如果再看,会发现一张陌生的脸,惊讶地盯着自己。
不!那不是大厨,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它莫名的害怕起来,在他脸上,它看到的是困惑。怎样一个人才会面对八块五花肉而困惑?也许他是个作家、诗人,但他一定不是个大厨。
没有一个大厨会这样面对美味的五花肉,但他还在注视自己,这让它绝望。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有温热的手捧起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垃圾桶不冷,它的心却冷了。
当五花肉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或者它从来就没有过意识,身旁响起大厨的尖叫:“二哥!你为什么把五花肉丢进垃圾桶,那是我们家今天的晚餐呀!”
“我看你把它丢在水池里,以为是垃圾。”
“因为我们有七个人啊,可是我切了八块五花肉,正在纠结怎么处理。”
五花肉只听到了自己是垃圾这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原来它的结局不过是一块垃圾!垃圾就垃圾吧,谁说生命的终点就必须精彩?其实也可能是垃圾,被人嫌弃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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