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去的烟云 于 2010-12-31 13:42 编辑
高中第一学年,我还不会骑自行车。家里兄妹四个,我最小,从小身体又弱。所以骑自行车和上房掏鸟窝、下河游泳等男孩子常干的事一起向被父母兄姐视为洪水猛兽,不允许我涉足的。 直到认识了她......
中考时,我发挥失常,以一分之差没能进入重点高中的大门。家里本来要找人疏通的,心高气傲的我断不肯答应。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我真的就以中考成绩第一的排名就来到了四中-一所刚组建的普通高中。
那一年,我十七岁。
和预想的一样,我在班级、在学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在所有的高中学科中我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我的作文更是经常被老师做为范文在全年组宣讲。那时的我是高傲的,年轻的身体充盈着自信的血液,普通高中又怎么样?我一定会考入理想的大学的。
她是个满族女孩。个子不高,但人长得很漂亮。那时的女孩大多是扎了两个小辫子的,而她却是一头如黑缎一样的披肩发。因为她的父亲经常出差,她穿的衣服大多是从北京、上海买回来的新式样,在小城的同学中也分外抢眼。她的学习总成绩一般,可语文成绩一直不错,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 上学、放学的路上,我总是看见她骑着一辆紫红色的飞鸽牌斜梁自行车,不快不慢地骑着,偶而看到我会微微一笑,脸上总会莫名地浮上一层红晕,一串轻脆的铃声过后,留给我一个披着长发的年轻背影。
真正和她有了更多的接触是因为有相同的爱好—读书。那时,我们能找到的课外书并不多,同学们之间传看最多的不过是《读者文摘》和《辽宁青年》等几本不多的杂志。暑假期间,教语文的蒋老师为了鼓励我们练笔,让我们几个作文写得好的同学写读后感,写一些青涩的散文,也会选一些好的文章给我们解读。大多是周日的下午,算是开小灶,但蒋老师从未收取过补课费的。
第一次坐她的自行车是个意外。那个周日,蒋老师临时有事出去了,让门卫杜师傅转告我们等他一会儿。我和几位男同学拿了足球在操场上疯跑,胡乱地踢着,她自己坐在篮球架下安静地看书……
我的脚崴了一下,当时没感觉怎么样。蒋老师回来后我们接着上课,上完课时天已经渐渐地黑了。
其他几个同学纷纷骑车走了。我刚走了几步,脚踝间钻心地痛,我哎哟一声咧着嘴坐到了门口的课桌上。 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我痛苦的叫声,又折了回来。 “怎么了?” 她关切地问。 我指了下右脚,一脸痛苦状。她马上蹲下来,要看我的伤情。 “没事。你先走吧。我等一下,慢慢走吧。我家不远的。”
她跑出走廊看了看,走廊如古墓一般寂静,没有人。她红着脸扶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外走。17岁的我,从未如此和女孩子如此接近,我想我的脸也红了,直发烫。夜色掩盖了我的害羞与狼狈,我一瘸一拐地被她搀扶着走着,她的长发不时轻轻掠过我的脸,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馨香……
坐在她的单车上,她吃力地蹬着脚蹬,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尽可能与她的后背保持距离,艰难地保持身体的平衡。
一路上我们没说话,直到她送我到家门口,我都忘了说声谢谢。
回到家里,父亲用燃着淡蓝色火苗的酒在我的脚踝处不停地揉搓,直到一小碗酒燃尽,我的脚也好了许多。脚不痛了,我却失眠了。那是我生来第一次失眠,闭着眼睛就是她骑自行车俏丽的身影,还有那好闻的发香……
第二天上学时,我特地带了新买的《辽宁青年》,让她先看,只在书中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就写了两个字:谢谢!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下课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把书送给她。本想让她过后再看,没想到她拿到手上就翻开了,看到了纸条,向我偷偷做了一个顽皮的鬼脸。 第二个周日,下课时我和她好象心照不宣地故意磨磨蹭蹭地拖到最后走。
“今天还是我带你走吧?”她低着头,轻声说。 “你带我?不用了吧,我的脚早好了。”我言不由衷地说。其实我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连男女生之间说话都被班上这伙八婆出去乱讲,光天化日的,万一让他们看还不成了四中的头号绯闻?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要不我们上山走走吧,我一直想上山转转呢,然后等一下再走。”她好象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边走一边说。
学校的后面有一座不太高的土山,是村民们的果园。正是梨花开时,一树树的梨花胜雪。梨花的香气很淡,纯洁得如年少的我们,若有若无地围绕在我们身边,挥之不去。我们在树下轻轻地走着,随意地聊着。那天说得最多的还是未来的打算。
她说自己清楚,以她的成绩考不上大学的。但她还是会读书,会写作。“没准一不留神我就成了作家。家里一定要有一间大大的书房,立式的一排大书柜到顶,占据一面墙的位置,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写字台,对了,还应该有一张小床,我写作累了怎么办?”她咯咯地笑着,青春的脸上满是憧憬。
我说自己最想考的是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后要做一个范长江、史沫特莱一样的记者。足迹遍布世界各地,最好是深入战争的前线,做一名战地记者,手持照相机在炮火和硝烟中穿行……说到这时,我甚至感觉到复旦大学的大门对着我悄然开启……
不觉中天渐渐黑了下来,从山上看学校的教学楼象一个巨大的方形怪兽,散落的灯光如怪兽的眼睛一样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们。
下了山坐在车后坐时,我试着把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背上,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开始大声唱起歌来,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我静静地听着,她清脆的歌声如雾霭,轻轻地漂浮在夜幕中......
那个夏天,梨园中多了两个青春的身影,那些老梨树见证了我们颤抖着的初吻……每个周日的晚上,都是她骑车载着我回家,一路上放声唱着年轻的歌...... 许多年过去了,那个女孩子骑着飞鸽自行车载着我的情景,经常地闪入我的梦中,如黑白电影中的影像,慢慢地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