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原 于 2024-8-12 09:24 编辑
听哗哗啦啦的雨声,看雨点成丝状从天上飘垂下来,忽然就生出了一丝快感,我要淋着雨回家。这雨好像在诱惑我,亦或是在召唤我,已经久违了,我们需要一次亲密接触。
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出来,在风里,在雨里,那些浓浓的情谊与深深的失落交织在一起,然后酣畅淋漓地去淋一场雨。
第一次是在高中毕业那一年的暑假,我要去南方读书了,而我最好的朋友,却要去向中国的极北之地。高中三年,我们朝夕相伴,互相鼓励,彼此支持,分享秘密。那时候多年轻啊,我们都对背井离乡满怀憧憬。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大雨,她站在我家院门外喊着:北原,出来淋雨啊————正在读着梁羽生的武侠小说的我,隔着绵绵密密的雨声,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丢下书就往外跑。妈妈也听到了她的喊声,看我要跑出去,急急忙忙阻拦,说这么大雨,你往外跑什么,喊她进家来啊。我把妈妈的声音抛在后面,跑进雨里。
我们就那样若无其事地走在大雨里,她说她妈妈已经给她在一个林场里找到了一份在团委的工作,文书一类的,是她的强项,她一定可以做的很好。而我,即将走进大学校门,会遇到天南海北的新同学,会交到很多有趣的新朋友,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只是我们从此就天各一方了,我们一定要写信啊,我们都想知道彼此每时每刻,你都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你遇到了谁,你是不是很快乐。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我们不会永远18岁,我们也不知道岁月匆匆,我们会经历那么多坎坷和挫折。我们只是在雨里,哭着,笑着,畅想未来,诉说别离。
还有一次是在大学校园里。那个暑假学校组织学生军校,其实就是部分学生的军训,自愿参加,需要到部队去跟战士们一起同吃同住同训练。虽然只有18天,但是我很自豪,我曾经也是当过兵的,并且由于射击成绩优异,为所在班赢得了荣誉,得到了一次连嘉奖。那十八天,我们被分到不同的班里,由老兵班长带着训练,做内务,走步,站军姿,射击,找点,紧急集合,也种菜除草。每天训练结束赛歌,唱打靶归来。每次饭前赛歌,唱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因为只有一套军装,经常一身水一身泥也不敢洗,怕紧急集合时没有衣服穿,除非班长明确告诉可以洗衣服了。我们的班长是一个农村的老兵,他给我们说他很快就该退役了,但是他正在努力转为志愿兵,老家穷,这是他走出穷山沟的唯一机会,说这些的时候,他说真是羡慕你们啊,然后眼眶就红了。排长对我们这些学生很友善,最喜欢和我们一起在菜园干活,这时候我们都无需紧张,可以无拘无束,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结束那天,每个人都喝了酒,面对别离,感慨万千。我是从那时候开始理解战友情为什么那么牢不可破。后来是部队的卡车送我们回学校,我们站在后面的车斗里,和送我们回来的几个班长一起,一路上疯子一样吼歌,每个人都吼的泪流满面。
回到学校,那时候学校还没有开学,只有我们这些参加军训的和零星没有回家过暑假的学生,校园里冷冷清清。适逢大雨,我换上短袖短裤,一个人到操场上淋雨。大雨倾泻到操场上,树上,远处的房屋上,也倾泻到我身上,清清凉凉。我想起了上一次淋雨,心情略有相同,又如此不同,我感到了孤独。
从工作室出来,没拿任何雨具,就那样“顶着头”走进雨里——说到“顶着头”,我想就是雨天不用雨具的意思,因为有一次一个朋友送我一把伞,说是因为经常看到我“顶着头”,他很心疼,我一直记得这件事,也记得这个词,但就是忘记是谁了——骑上我的小电车。仿佛配合我一般,雨忽然间大了起来,薄薄的防晒衣瞬间湿透,慢慢贴紧皮肤,能感觉到水流顺着衣服和皮肤的间隙缓缓流下去,痒痒的。
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了,车流依旧,只是缓了很多。我不急不缓地骑行在雨里,好多思绪也缓缓流动起来。那么多年过去了,雨依然清清凉凉,不管不顾,而好多人好多事,却已经越来越遥远,需要手搭凉棚,踮起脚尖才能模模糊糊看见。所幸,所有的过往,即使我们已经忘记了,它依然在我们身上留下了印记,在我们遇到新的人新的事的时候,那些印记会闪闪发光,照亮我们的心。
回到家,迅速脱掉湿透的衣服,钻到淋浴龙头下。热水从头顶淋下,温暖的感觉慢慢驱散了满身的寒意,抚慰了我的身体,也抚慰了我的心。建国在门外一声声叫着,咪咪的脚爪也时不时地碰碰门,提示我回到家还没有好好安抚它们。
生活一切照旧。生活每天都是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