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即事
借我手机的女人后来找到了我,带着点哭音拜托我去和主管,或者主管之上的什么管理层人士把事情说清楚。要我替她证明,她因为是被我的谎话骗了,所以才借了手机给我。并非是有意不遵守酒店规定。
她很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不用风吹雨淋,工作餐也还不错,住宿条件也不坏,收入还过得去。以她的条件,在十里八乡一带,这几乎称的上是最优选。而且。
而且,她以为她在胡经理那里是说得上话的。显然,这个而且是被高估了。又或者说,她低估了主管的手腕。
我很好奇,你们领导怎么处理你?扣工资还是扣奖金?我可以补偿你。不过你得等等。
女人眼泪就出来了——被开除了,还是胡经理通知她的。
我忽地笑了起来。这蠢女人果然斗不过客房主管。没料到的是主管竟然有如此杀伐之心。从面相上看,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这个山麓间小小酒店里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地方来的家伙。
我告诉她即使我去说情也未必管用。你那个和自己身份不符的主人翁精神太过明显了。对我这么一个被交代了再交代不能接触的客人表现出太多的关切和善意。你的主管是不是在晨会上特意点过你的名,要你注意和客人保持距离?
女人来不及收起眼泪,惊讶地打了个嗝。点点头。
我说,你一定不知道胡经理和你的主管有一腿。我看到他摸你们主管的屁股。
女人还想反驳,我又添了一句,是插进衣服里摸的。要我学给你看吗?
女人当即崩溃了。在我还来不及哄她把手机借给我之前,猛地从我的房间冲了出去。楼道里瞬间响起尖细的嗓音:胡梦泽,你个骗子!你给我出来!
出来!出来!回音不绝于耳。
胡梦泽。这个名字倒是好济楚。和胡某本人那副相貌堂堂的模样却也相得。我在此地盘桓数日,见过他数面。最早是头回在前台办登记,他颠颠地从侧厅小跑过来,和我们一行人寒暄。带笑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便不再停留,也未将名片发到我手里。其他时间,总是听底下员工胡经理胡经理地叫他。原来是这么一个好名字。
我乐得看热闹。随后跟了出去。淡季的酒店,生不出什么花样来。日子过得淡出鸟来。我多数时间靠发懵打发时光,尽量省着点酒喝,不可不谓之可怜。由此内心滋生出无边戾气和怨怼,总要找个口子疏解一番。
我当然清楚如今我这副鬼样子赖不着胡经理,也怪不到女人和主管的头上。可是,谁让我找不着韩澍呢?
出来出来!我跟在女人后头,那个回音就像是我在冲韩澍喊,出来出来。
出来受死!
遗憾的是,女人一点用也没有。我想看的热闹没有如愿上演。倒是把送我来的四表嫂他们惊动到连夜从镇上赶来。
胡梦泽脸上依旧是挂着和煦的笑,仿佛白天的闹剧只是一点工作上的小摩擦。在四表嫂责备我胡闹时,甚至还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说话。我忍不住问他,是杀鸡儆猴吗?还是以公报私?按理说,也不至于为了让我老实点,就开除一个人。我这人的道德感低下,这套道德绑架对我没用。你也清楚,是不是?毕竟我们都是寡廉鲜耻的同类项。
四表嫂斥责声随即响起,打断了我盯着胡经理的注意力,以至于我一时无法厘清胡梦泽脸上的笑是得意还是尴尬。他趁机和主管一并告辞离开。留下我和四表嫂他们在房间里对峙。
一对三。
我被控制在床头处。他们仨一个守住门,另两个抵在床尾两处。我很想招呼他们坐下来打把麻将。我太无聊了。无聊到可以一边聆听他们的呵斥,一边乐呵呵地打出一张东南西北风。
酒店是四表嫂娘家叔伯的生意。因此四表嫂在我父亲老家这一支是很吃得开。也有话语权。照理我父亲她们是瞧不上的。窝窝囊囊的本分人,在她们眼里甚至比不上可回收垃圾。问题在于,韩澍有个好爹。而四表嫂娘家叔伯需要这么一个好爹。由于我的持械伤人,导致他们在认爹的道路上打了一个大大的趔趄。
所以,打算圈禁我来弥补?
我说你们省省吧。趁早让我和韩澍联系上。没准我还能替你们说两句好话。
四表嫂说,我不管你们那些破事。我只明确地告诉你一点,人家明年就办酒结婚,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我一笑。又怎样?怕我出去了人家还会被我拐跑?
四表嫂冷笑。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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