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村北有条河,名叫蟒河。传说某次洪水泛滥,有巨蟒顺流而下,故得其名。
三十年前故乡的生态极好,青山隐隐绿水迢迢,那时的蟒河一到夏天就会涨水。每逢连绵大雨,蟒河上游水库的水位暴涨,水务部门开闸放水;加上支流及沿岸流域汇入的雨水,平常最宽处不过十几米的蟒河,陡然扩宽到一百多米。沿岸两侧的石滩、湖泊、草地、农田,全被淹没,。每到这个时候,附近村民纷纷跑出来,或零散或群聚于两岸高地围观,多数是在看洪水,也有人拿着网抄家伙事儿,在浅水区捕鱼。
此时河水流速能达到每秒8/9米,浊浪滔滔激流汹汹,当中还夹杂着从上游冲下来的纠结成团的水草、粗木头桩子、甚至死猪死牛,以及各色垃圾,在水里漂流激荡;可见这洪水的残暴与破坏性。但是,就在这样凶险环境中,我亲眼目睹了一个真正勇敢的男子汉。
这个汉子姓吴,年龄比我父亲稍小一些,是我村有名的刚烈汉子,剽悍、勇敢、刚毅。那年,上百号男女老少聚在河边土坡上看洪水,土坡其实是条人为修建的下坡路,坡下就是预制板搭建的跨河桥,但桥早被洪水冲得毫无影踪了;因此还截留不少无法通行的路人,只得跟村民一起看洪水。
大家兀自在那指指点点,忽然吴叔一声不吭,顺坡向下跑到洪水边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背心脱下,露出精壮黝黑的脊梁,又脱下大裤衩,露出蓝色的、松松塌塌的三角内裤——那种当时最传统、最普遍的内裤。坡上一群人立刻叫唤起来:“老吴,你干啥呢?”有村中老嫂子也叫道:“哎呀,脱赤马肚,你想跳河还是咋的?”吴叔扭头哈哈大笑,一指蟒河:“今天这水可真大,我要游过去,再游回来!”说罢,毫不犹豫扯下裤头,露出两片光溜溜、白生生、圆滚滚、硬邦邦的大屁股蛋儿;跟两个大蒜瓣一样。人群里爆笑如雷,大姑娘小媳妇全部哎呀呀叫唤着或捂着脸或扭过身去;也有人喊着相劝,吴叔听也不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且不说河里水急浪大,单说那些顺水而下水草木桩,若被缠绕或冲撞上去,分分钟都是要命的事儿!
吴叔背对大家,黝黑身躯上那对大白屁股尤为醒目,三十年后依然清晰如昨。熙熙攘攘之后,众人劝阻不得;刘叔岔开双腿站定河边,扬了扬双臂,面对滔滔洪水大笑数声,双手猛然一拍自己的大白屁股,嗖的就跃入翻滚的浊浪之中。等他再浮出混黄水面,这眨眼间已经被冲到下游十米之外了,一众妇女尖叫不已。那身影载浮载沉,只见双臂在水中上下舞动,显然在奋力搏水,就此一点点向对岸游去;再远一些,只能看到一个小小黑点,在波涛起伏如小小山峰林立中时隐时现。岸上众人的心早早悬到脖子处了,寂静无声唯有啧啧一片,再过一小会已完全看不到了。
约摸过了三四分钟,在对岸下游一公里开外,遥遥看见一个裸体小人晃晃悠悠朝上游走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上的岸。河边水多路滑,那身影歪歪扭扭,越来越近,可不是那吴叔?遥看通体黑魆魆的古铜色,但偏偏腰部又白生生一段,那白生生当中偏又有黑漆漆的一点,如抽象画面般异常搞笑。怪以之余,众人悬挂已久的心,方才吧嗒吧嗒放下来。
对岸的土坡上也又上百号男女在看洪水。吴叔拖着一对大白屁股,晃荡着龟缩如豆的小鸡鸡——估摸那小鸡鸡和阴囊早已冷缩成团。他旁若无人,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走过,到了我们正前方时,仿若得了金牌一般,隔岸举手给我们无声的打招呼。可以想见,这个勇敢又滑稽的汉子,能让对岸的人群会欢乐成什么样子。吴叔继续往上游走了一公里多,他在估摸距离,计划返回时刚好能游到出发地。
游过百米宽的洪水,又徒步两公里多,是很费体力的事情。遥看大白屁股蹲在对岸出发点休息了一会儿,在两岸数百人的热切关心与瞩目下,嗖的又跃入河中,谁也看不见了。几十秒后,就见小黑点上下浮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终于能看见吴叔在水里博浪击水的销魂摸样。他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之上,嘴唇紧闭眼睛也闭着,只有两只胳膊激情澎湃在不停挥舞,他顺着洪水忽浮忽沉,也搞不清楚是恶浪将他吞下还是他自己潜了下去。眼看离岸没多远了,倏忽就在我们面前飘过,最后吴叔终于在出发地下游百十米处靠岸。虽然他充分计算了距离,但体力毕竟消耗不少,回来时顺水游的更远一些。
吴叔爬上岸,原地休闲片刻就回到人群,他面色发黑,嘴唇青紫,抖了抖身子冲大家嘿嘿笑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大家却不敢吭声,因为他媳妇已被村里人喊来,正站在边上咬牙切齿的对他咒骂,眼看吴叔过来,连蹦带窜跑过去就在他背上棒棒棒狠狠捶了几下。吴叔低头嘿嘿直笑,手忙脚乱跑去穿衣服,他媳妇就在后边跟着不停的边骂边捶。此时大家又哄堂大笑了,有村民递来一瓶白酒,吴叔喝了几口,呲牙咧嘴的被媳妇一路踢着赶回家了。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吴叔赤身裸体挑战洪魔,那份勃发的激情和矫健的身影,让几百人目瞪口呆,为之失魂夺魄。还有那对经典的大白屁股,经此一战,方圆四村三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双大白屁股上,仿佛镌刻了“牛逼”两字,成为传奇流传至今。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这么多年了吴叔依然是我亲身经历的最勇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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