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烟空沫 于 2024-10-17 21:14 编辑
也聊侘寂
日本文化的主要贡献在于审美表达。物哀、幽玄和侘寂是日本美学框架的三个标签。物哀是一种细敏微妙的感受力,可以说仁者心动即成物哀。日本美学博士大西克礼把哀从一种情感内涵转成静观从而把特定的对象延伸至更广阔的存在。幽玄从审美意识的角度则是一种隐蔽,如谷崎润一郎所谓的阴翳。哲学一点的话就是一种深入生命深层次的超脱的美。侘寂表面有朴拙简洁之色,内里则为从美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认清美的本质,远离尘嚣归于清寂,直指本心。
俗世人间,说侘寂首先不能离相。从日器之魂的拙味抹茶碗到造景枯山水的园林庭院,以及现代装置的日式设计等,可以说日本文化很多方面都显现了侘寂之相。但获侘寂之相易,得侘寂之心难,因为那是与道相应的境界。中国道家讲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佛家则倡明心见性得大自在。无不都是道的文字般若表达。创作者只有进入道的境界才能呈现事物的本质,这也是美的最高境界。
以我买过的日本抹茶碗为例(图片在二楼),架子里的几个黑色茶碗可作演绎侘寂之相的最佳表征。但从本质上讲诸相并无二致,只有抛却分别执着心,才能穿透相的迷障,达至本体之境。
日本文化透着中国文化的影子,甚至有人指出过日本文化是一种嫁接文化。木心在他的《文学回忆录》讲过:“我是日本文艺的知音。知音,但不知心——他们没有多大的心。日本对中国文化是一种误解。但这一误解,误解出自己的风格,误解得好!”
针对日本文化没有大心,我觉得日本茶圣千利休和他倡导的“和敬清寂”的茶道精神应算例外。陆羽在《茶经》中说:“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说明茶和修德有关。而中国禅宗祖师们的一句“吃茶去”道尽了和道相应的无心无事之闲闲意趣。千利休则融合茶道与禅宗,提出“和、敬、清、寂”的茶道精神。和指向礼,敬指向人,清说心、寂达意。和为贵、勿不敬、清净、寂灭之四谛使茶道成为融宗教、哲学、伦理、美学为一体的文艺活动,也是茶人们向往的一种纯粹自然的生活态度。他在品茶中推崇“四念茶”,即讲求“持世之心、退我之心、一味之心、常住之心。”并对茶道进行了全方位完善,使之渗透到书画、园艺、篆刻、陶器、漆器甚至饮食和缝纫等诸方面。日本茶道始于珠光,而千利休使之发扬光大。
一即一切,理事无碍。达道者,技艺也会臻于巅峰。所以在震动丰臣秀吉的著名牵牛花公案中,千利休不铺陈大片,只以一朵显示一花一世界。他给出的七条茶道法则之一为“花要插得如同在原野中绽放。” 这种如花在野之说可谓对茶道的自然闲寂最简约的概括。在怎样更好的把握侘寂之心上,他以和歌为例指出不仅要有秋天的“不见春花美,亦无红叶艳;唯有秋暮下,海滨小茅庵。”的枯淡,更要深具春天的生机:“苦待花报春,莫若觅山间;雪下青青草,春意早盎然。”这似乎是我们南宋僧人慧开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日风唱和。
禅者的刀最是锋利,因为它最终指向自己。千利休自杀前的偈语颇有临济宗一脉之象,呈现了金刚王者之气。那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高山仰止之境。而每一个包括但不限于人的有情众生都能通过一定的修习成为自己的王者。
老丑说的对盆景静坐三天有观景证心的意味,但我们不得不遗憾的说其实大多人只得其形,不证其心。这可算是臭椿的侘寂之病么。而有期的王者之气倒是可以有,虽然太难。它是丰臣秀吉穷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境界,不知这是否为其逼千利休自杀的隐秘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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