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24-10-14 10:45 编辑
1.
你的眼睛盯着外面,耳朵里各种奇怪的声音,你无言地朝旁边低头专心缝补袖肘的女人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表,还差十分九点,离睡前,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月光从石榴树顶透了下来,你在心中默想,今晚的天空似乎亮得奇怪,外面墙头上不知哪来的野猫躲在暗影里叫得不管不顾,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橘子糖。远远地看着那女人端起油灯沉着地悄悄走上前,掀开四根帷柱上的布帘,低声把正在雕花老床上酣睡的他轻轻摇醒。是呢,他还要起早赶路呢。你苦笑着,掩饰不住心上颤抖不止的声音。
2.
拂晓的天空像水洗布一样苍白,雨水有节奏地拍打窗户的声音让你感到平静,有些摇晃。铺着青石的小路上有脚步声传来,门槛外雨靴踩过泥浆踢踏踢踏。很多时候,你总盼望着他会回来敲响房门。事实上,只要有人走上门外的小路,在门口咳嗽一声,哪怕风摇晃两下门环,你都会遏制不住地心跳。
“这个钟点,会是谁呢?”
你轻声对着起床忙碌的女人做了一个手势,“嘘”,侧着耳朵听了片晌,神情渐渐放松又恢复了平静。女人麻利地下地打开火,把水壶蹲放在炉子上,开始舀水掏洗南瓜瓤和籽。
“不管是谁吧,我知道他来过。”
像是安慰自己,又仿佛你在和谁赌气。
二十分钟之后,一锅颜色明亮滑溜溜的南瓜稀糊煮好了,你眯起眼睛看着女人在一片昏暗中寻找碗筷的迹象,看着她一边吹气一边快速下咽,嚼完最后一点黑黢黢的腌菜后起身,把汤匙也舔得干干净净。
3.
女人出门了,你有些走神,看着她一脚轻一脚重地渐行渐远,如同微小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你担忧地将目光投向远方,看到她刚翻过河滩,沿着河道旁的小路向下移动,走得慢且艰难,右脚陷在烂泥中,差点摔倒,隔着雨雾,你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山丘上的坟包仿佛一只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她,带刺的蒺藜横生在路中更加重了行走的困难,远远的,洼底一溜土黄色的泥胚房像是田野另一端伸出来的触角,虚弱地向女人挥舞着手臂,女人停了下来,满脸绯红,呼哧呼哧喘着气。
四面八方这一切你都收入眼底——田野、村庄、坍塌了一半的烟囱、张着嘴的水井、粗壮的野草、湿湿雨雾中静悄悄凋敝的院落和牛棚,还有风中花椒树轻微令人麻痹的香气……
回忆在一瞬间像发酵的面团,令你的心怦怦乱跳。
依稀中——
他冒冒失失地从外面再一次走进来,你突然转过身,伸手去揪墙边的花椒果,危险的刺晃来晃去。也许是有点太兴奋了,他和你哥一见面就笑得哈哈响。你摘着花椒,特别想扭头看,却又不是很敢,但心里始终有种甜蜜的兴奋感。他俩亲热地搅在一起,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你突然转过身,装作吃了一惊,他屏住气说不出话来,身下的椅子坐得吱吱响。你看着他,开心而又紧张,皮肤变得通红,伸手把挡着眼睛的头发捋到耳根后面。他问,你的头发怎么编得像根细绳一样?听到这样的问话,你红着脸含糊不清地小声说道:只是没有梳好。
你们的对话,他莽撞的身影,笑声中独有的回音……这慢镜头下的情景,在你的心底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你甚至记不得当年的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为何选择站在带刺的花椒树下,做出那样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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