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5-1-18 15:42 编辑
文/归隐宋朝
现在,在长春提起兴安大路恐怕没几个人知晓,就像问90年前新京的哪条街路被誉为东方的香榭丽谢一样。
其实,长春的主要街道都被很“历史”的更名数次,比如:人民大街。最初建城时叫长春大街。1922年叫“中央通”(当时满铁附属地的街路都是日式名称)。1933年延长至今天的规模,更名为大同大街,成为城市中轴线。1945年抗战胜利,苏军进驻长春,更名为斯大林大街。1946年国民党占领后将此街北段改成中山大街,南段改为中正大街。1948年解放后改回斯大林大街。1996年更名为人民大街至今。
还有一条重要的街路是新民大街,曾是伪满洲国的政治中心,街两侧分布坐落包括总理府在内的著名的“八大部”。此街1933年建成时叫新京顺天大街,源于《圣经》“人应顺天”之意。1946年光复后,国民政府改名为民权大街,取自孙文的三民主义。1948年解放后更名为新民大街,沿用至今。
前文提及的兴安大路现在叫西安大路,始建于1933年,东起大同广场,西至兴安广场,中间被一座兴安桥分置东西两段。1952年更名为西安大路,而老长春人喜欢把东段叫西安大路,若细化就加称与之相交汇的街路名,西段则统称桥外。伪满时这里至大房身机场是日本关东军的范围,有营房、靶场、生化研究所、军人俱乐部、航空联队等所在。当时,人们站在兴安桥上往西一望,巨木森森,满目肃杀。
有人可能注意到我数次提到一个年份1933年,在此前一年的3月1日伪满洲国成立,国号大同。翌年,新京开始大兴土木,许多今天还健在的建筑大多始建于这一年。
我小时候曾在桥外靶场附近住过,闲时总去靶场玩。那里空旷的令人失神,有六七个足球场大,平整如戈壁滩一样荒芜。东侧有两排废旧的营房,北侧是一道巨大的悬崖般土岗,在外面看则是一阻十几米高的砖墙,上面长满青苔和几棵附生小树。我感觉那墙随时都会垮塌,总是避而远之。墙内侧那土岗是我们几个小伙伴的探宝地,不时的会寻出一些锈迹斑斑的子弹头。靶场南侧有一座十多米高破旧木楼,说是跳伞塔,我一直想不出它是如何跳伞的,从上面跃下无异于自杀。在那个寂寞而孤独的童年,这里曾是我独自流连发呆的去处,空旷的令人心悸。
多年以后,令我十分惋惜的是,从人民广场到西安桥那段西安大路的消失。准确说是沿街几里的建筑,几百栋不超过三层的各式小楼。尽管我年少时它们已经陈旧斑驳,超容量的挤进无数住户,显得如同流浪狗委顿沧桑,但却依然不失坚实而美妙的异国风采。它们在上世纪90年代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一些每个城市都类似的华而不实的高楼大厦,让这条街失却了原来的活气,变得冷漠无语。当年的不同风格的华美风姿与不同层次的历史年轮感荡然无存。那个“东方香榭丽谢大街”的传说成了老长春人带有痛点的笑话,历史在那里被曲解和出卖了。
我的青少年被那条消失的大街带走了,它们沥出简单和无聊期间。那些方石块铺就路面的颠簸感,那些54路有轨电车隆隆行驶的叮当声,那些黑松和梧桐的浓阴的洒落与残叶的飘零……连同那个时代承载的温情与不羁都已消散。这座城市向着万花筒似的变化飞驰,这感受如晏晏所谓的“在苟延残喘的同时,还要继续接受某些错误带给它的凌迟 ”,冷峻却无常。
我曾去过欧洲中心的布拉格,那里的老城区几乎全是中世纪以前的建筑,有的甚至留存一千几百年,残破不堪,但仍旧当个宝似的珍惜。而不足百年的兴安大路却如弃敝履一般被拆除,当时拆除时费的那个劲!现在,当我看到几条街路上幸存的几栋建筑被重新修缮,我就想笑,早干嘛去了?难倒那些消失的建筑都是当做丧权辱国的参照物被处理掉?历史是可以被拆除的吗?
现在,南阳路与春城大街交汇处成了一处打卡地,原因是那里有一条老式有轨电车线被保留,每至深夏初秋季节,在泛黄的白杨树的掩映下,绿皮电车仿佛从民国深处驶来,一些少男少女在那儿摆拍,甚至穿著民国服饰,兴奋异常。这一切,曾经是那么的寻常,寻常至春城老城区的每个角落。
假如那些老街被保留,那些老建筑被保留,那些森森巨树被保留,那些空旷辽远的气息被保留……这将是一座多么与众不同的城市,即使它依旧陈腐和贫穷,但活气还在。
果戈里那句话说得真好啊,当歌曲和传说都已经缄默无力的时候,伟大的建筑仍在千百年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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