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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小说)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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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意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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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2 16: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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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25-2-22 16:40 编辑

意外
/碎红如绣
  “那是桩意外。”他青灰色的唇片抖索,语调急速,面色苍白。二节车厢正穿越一只只黑黢黢的山洞,风从车窗的间隙扯着嗓子挤入,风像一位撒泼的妇人,拿她枯瘦的手挡住了故事的结构。他摸出一支烟,点了几次火都没有点着,他看向我,我会意地递上我的ZIPPO。烟点着了,他猛吸了一口,却忽然别过脸去,显露出一副疲倦且厌倦的表情。我不知道如何请求他把故事继续。
继续讲述给一个陌生的旅伴听。
  我的ZIPPO是女友小欢送的。古铜色,上面雕着一位裸露身体的男神:宙斯、洛基、哈迪斯什么的,(我总是无法标识这些陌生的名字,他们的面孔对我来说都是统一协调的),他背着一把弓箭,反面是一张骷髅头。我喜欢把玩骷髅头:它冰冷的质感下跳跃着一颗撒脱炽热的心。小欢说你像它一样浑蛋。我喜欢这样别出心裁的夸赞,这可比什么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怂词有趣多了。所以我喜欢小欢,她说我表面道貌岸然内心邪恶,我想实际也差不多。小欢是个诚实的女人,她从来不愿撒谎,哪怕我们在亲热到欲仙欲死的时刻,她也没有说过我是个好人。小欢像匹骑在我身上褐色的小母马,一面肆意奔腾一面不忘记下最恶毒的“咴咴”诅咒:
  杨健你这个人渣!你能给我说清楚你和那个婊子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不知道她指的婊子是哪一个。我很豁达地搂住小欢,她恨恨在我肩膀上咬出一只牙印,嘤嘤哭了。


  他从景德镇上的车,上来就直接坐在了我的对面。这一站刚刚下去一对母女,女儿大约十七八岁,满脸的青春疙瘩痘,我发誓这是我所见过的最难看的女性。她们一直用怀疑的目光盯住我,嘴里嘀咕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我觉得好笑,为了不失礼节,我也投诸目光,假装对她们饶有兴致。那位母亲很快慌了神,把女儿塞到背后。我觉得我的样子应该像个流氓。果然,列车还未停稳,她们就迫不及待地蹿到了车门口,活似一对惊惶失措的兔子。
  然后他上车,坐在我的对面。我暗自舒了口气:女人叫我心烦。她们总处在一种不必要的戒备状态,以为所有人都在打她们的主意。他上来了,普通个头、一张国字脸、眉毛锁得如同一道阀门。他朝我点点头,坐下,白色的T恤领口泛一圈黄渍,他一直在看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和丘陵。它们在夜幕的笼罩下无边无垠,仿佛一砚巨大的洗墨池,远方灯火如萤。
  黎明时分,他开始与我攀谈。我睡意朦胧,呵欠连天。这辆破旧的老式列车的最后一趟行程到处部署着诡计,同新型的子弹头列车相比,它迟钝、缓慢而衰朽。乘客多数是为怀旧而来,上车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自己上了记忆的当:它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温情,有的只是残破的座椅、身材走形的列车员和不堪忍受的异味。
  我打开车窗,好让新鲜空气溜进来,就在这时,他突然说:
  “我想对你说个故事。”


  小欢离开六年了。我最后弄明白,她说的婊子其实就是她的上司,我请那个女人吃过两顿饭,看过三场电影,然后滚过一两回床单。男欢女爱,不就是那么回事。但是这次不同往常,小欢吃起醋来。她警告我:
  杨健,你爱跟谁玩跟谁玩,除了米雪。
  我最讨厌女人威胁我,于是我学着小欢跳下床,叉着腰回答:我杨健爱跟谁玩跟谁玩,轮不到你叶小欢指手画脚。
  我看见小欢恨恨地咬着下唇,她一件件地穿戴整齐,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意料之外,这次小欢没有回来。三周后,她的手机号码停机,住的出租房换了主人,我在她公司遇到了米雪,她笑吟吟告诉我小欢辞职了,手臂挂在她丈夫的肘弯上。那个不明就里的男人甚至热情邀请我参加他们结婚十周年的晚宴,我真想冲他的红鼻头揍上一记老拳。


  “我很爱她。”男人说,他的神态柔和,目光穿越过层峦叠障的时间迷雾,“她像一只美妙的信鸽。纯洁的、娇怯的。不是孔雀也不是凤凰,你知道,孔雀太炫耀,凤凰又太虚渺。她是骤然降临的一只信鸽,没有过去,也缄口不提将来。”
  我皱一皱眉,勉强按捺下胃酸。晚餐我吃的是列车的盒饭,味同嚼蜡。
  “我愿意照顾她。我们在一起了。她话很少,很安静。我们有一个儿子。”他抖抖索索地掏出皮夹里一张模糊的相片,自己看了一眼,又放回口袋。“很幸福,我们很幸福。孩子今年五岁半了,在幼稚园读中班。”
  “噢。”我嫉妒地想,一个美满值得被夸耀的家庭。
  不知道怎么搞的,年龄越大,我对家的渴望越迫切。以前多少个女人想和我成家——都过去了。那些赤橙黄绿青蓝紫,我那荒诞不经的青少年。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不需要成家的。多大的谬误!现在我的世界清净如寂,继而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大漠一般的荒芜。我怀念小欢。
  他一只手交握住另一只手,两根食指不停地绕来绕去,像拧麻花。作为回应,我恭维说:“她一定很美丽。”
  “美丽?噢,那是自然的。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善良大度的女人。你真该见见她,才会明白造物主为什么会造出女性来。勿庸置疑,她是最完美的女人。”
  这跟我有什么相关呢?我烦躁地想,同时把窗户的缝隙拉得更大些:薄雾渐渐弥散了,可以看清楚天地的轮廓,鸭蛋青的颜色下面俯卧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一条乌亮的铁轨蜈蚣般蜿蜒。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困意袭来,我有点后悔陷入到这一桩故事里。别人的生活,别人的家庭,别人的……这有意思吗?一切都是别人的。
  他清了清喉咙,一只眼睛的余光在我脸上逡巡,偷偷摸摸,带点儿畏缩。我装作毫不知情。然而我的耳朵是清醒的,它依旧清楚惦记着那一句开场白:
  “那是一桩意外。”
  再没有什么事会比在凌晨四五点的车厢内听取一桩意外更有意思的了。这表示他的生活中出现了背离,预示着我们有机会惺惺相惜。

  
  前几天,我终于辗转打听到小欢的消息。
  很奇怪,小欢刚刚消失时,我心里只是格登了下,有几分钟的寂止。然后生活恢复如常:歌舞升平,灯红酒绿。除了躲开米雪,那次过后我再看见她,总会不期联想起她的红鼻头先生——那位我想狠狠胖揍一顿的男人。
  小欢比我平静。
  唔,你来之前给我个电话,我收拾收拾就走。
  她说。中断了联络。
  我没有非份之想。我只是想听听叶小欢的声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然而她像个将军似的,带着睥睨一切的霸道。我感觉有点儿沮丧,于是又打给她,我说小欢你想跟我走?——我的意思,我的脑袋有点发蒙,这事儿还得再敲定敲定。
  “杨健。”小欢冷笑起来,手机里传来我熟悉的声音,声音里透露着陌生,“你这个孬种,当年是谁给你的贼胆去泡的米雪?”
  我无言以对。米雪是叶小欢的继母,这也是很久以后我才弄清楚的真相。我想不出叶小欢同那个红鼻子男人有任何相似之处,等弄明白一切后,我更加讨厌米雪,她真是不折不扣的贱人。
  “杨健,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小欢继续挑衅。
  我感觉被烟蒂烫得生疼,一低眼,才发现长长一串烟灰伏在我的手指上,我不假思索地回复她:“我下周就来,你准备一下。”
  小欢笑了。小欢的笑声很魔性很有特点,她笑起来像在抽噎,又像是吞吃了风不住打嗝,我从这断断续续的笑里看见了二十几岁的叶小欢,突然血脉贲张,浑身充满了力量。

  男人已经被自己所打动。我低垂眉眼,不动声色。这使他放弃了犹豫,对我无比信任。他讲述起他的妻子,孩子,讲述起我漠不关心的有关他们家庭的一切。他的叙述温柔,谈起妻子是如何动人,儿子是怎样天真,他的话悬浮在狭窄的车厢顶部,像一团越积越厚的乌云。我呵欠连天,苦恼于如何结束这出无聊的谈话。我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
  “唉。你或者不知道,我对她的喜爱,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作为礼节,我回答他:“女人总是骄傲的。”
  我又想起了小欢。现在,列车正载着我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冲向她。小欢也是骄傲的。
  “是的。她十分骄傲。这么多年,我就没搞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直到这回——”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被裹在水平面的一圈涟漪里头。我抬头看他,男人显得疲惫,他把下巴埋在脖子的褶皱里,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刻出两条孤苦的弧犀。他的双手不安份地绞来绞去,两条腿一直在晃荡。
  我看着男人。
  “你,你知道吗?”他凑近我,忽然溜圆了眼睛,他脸部的肌肉微微痉挛,我能清楚地闻到他吃的红烧牛肉面味道。
  “我杀了她。”
  “谁?”
  “我妻子。我杀了她。”
  他浑浊的泪珠沿着眼角缓慢地爬下一颗,又一颗。颗颗咸涩的糖果。我吃惊地望住他。车顶上的积雨云迟迟不肯消弭。
  我受到了极大震荡。只好用一副傻子的表情面对他。
  “她要走,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不留。我只好杀了她。不是故意 的,是出意外。我死死扼住她高贵的脖颈。”
  我用双手掩住脸。透过指缝,我看见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肚子像一只氧气泵。我心里想:一桩命案,我和一个杀人犯坐在一起,听他讲他的犯案经过。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多么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立刻报警吗?也许这个人——我鼓起勇气偷窥他:他的精神有问题。
  男人现在倒是平静下来了。他说完一切,整个人失重般往后一倒,靠在那团灰霉色的行李上。他斜睨着我,观察我的表情。他把不安赠给了我,他解脱了。

  那团云层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决定站起身来随便走走。但是我不能让男人产生任何焦虑不安的情绪。我揉了揉太阳穴,叹一口气,向他摊开双手:
  “你看,我的记性是多么坏。我忘记是不是没有吃药了。我什么都记不住,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也一样。现在,请让我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灌壶热开水。对了,你要不要一起?”
  男人侧过脸来看我:“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上哪去,去干什么。”
  我感觉到了寒流。快如闪电地贯穿我整具躯壳。我感觉我的笑容又薄又僵:“噢。我么,去看望一个朋友。是的,一个老朋友。”
  我几乎夺门而逃。早餐间有了三三两两的食客,无一例外地蓬头垢面神情呆滞,谁也不会注意到我。这样很好,我不打算引人注目。我用冷水拍打面颊,在几节车厢里晃来晃去,我看见穿着蓝制服,屁股肥大的乘务员向我走来:
  “先生,我们这辆车快进隧道了。请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我留意你很久了,你这样很危险。”
  她仔细盯着我的脸:“先生,你的气色很糟糕,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缓缓摇了摇头,仍旧走回到我的车厢去。那个人似乎睡着了,他一只胳膊支住额头,身体随着车轮的滚动左右摆动。我悄悄走到座位,找出一本书,杂乱无章地翻阅着:
  “他怎么能够如此镇定!”我想,“天呐。这一定是个冷血杀手。我真是不幸,还要和他一起乘坐十几个钟头的火车。我为什么踏上这趟列车?如果不是叶小欢。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出发时的激动荡然无存。我只觉得一切索然无味。这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审判,这个男人是小欢安排的审判前奏。她要报复。她正在摆脱一桩淡如白水的婚姻,她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她说杨健你考虑清楚了再来,语气十分调侃,她非常了解我。
  男人醒过来了。清晨七点,薄雾褪尽,长着绒毛触手的太阳正努力从地平线上攀爬向上,它瞅起来就像一颗粉红色的跳动的心脏。我把窗子开到最大,车窗灰扑扑的,我们正途经一个不知名的小站,我听见卡察卡察齿轮摩擦的声响。
  男人抽出皮夹,想了想,把它递给我:
  “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我胆战心悸,肝颤欲裂。我小心翼翼捧过皮夹扫了一眼。我的血液凝固在每一根细小的毛细血管里。我听见自己野兽般地哀号一声,然后从旷久的尖叫声里,我分辨出不属于我的部分。
  ——那个大屁股,胖胖而友善的乘务员像一陀烂面糊似地瘫坐在地上,她指住我:
  “杀,杀,杀人了——”
  “妈呀,快来人呀,有人被杀了!”
  她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我的身旁沙皮狗似地仰着一个男人。我感觉我的双手刚刚才卸下了包袱。有一只皮夹躺在小桌子上朝我挤眉弄眼。里面的三人合影非常陌生。尤其那个女人,我发誓除了刚才下车的那对母女,她绝对是我所见过最丑陋的异性。
  列车长拉下紧急制动。人们扑杳着脚步纷纷赶来,“嗡嗡嗡嗡”闹成了一锅粥。我在这锅粥里煎熬,直至被铐上手铐。
  “杨健,你涉嫌谋杀话剧演员张和义。”高个子警官扳起脸对我说,“虽然动机不明,但有人亲眼看见你掐死了他。”
  我张了张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愉快地歌唱起来,我在警官的示意下接起,那端传来小欢轻快魔性的声音:
  “杨健,你几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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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5-2-22 21:43 |只看该作者
明天好好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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