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你的人是谁？

云自在

谁是最爱你的人？作者：叶倾城
有好几次，我向有女儿的父母推荐《女中学生之死》，陈丹燕所著，以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一桩真实的女中学生跳楼为原型的成长小说。
家长往往有难色：怕给孩子带来不良影响。
我说：你要和孩子谈，谈的就是“谁是最爱你的人”。

女中学生宁歌，在她出生之前，母亲决定“去父留子”，故而她生而无父，在舅舅家寄人篱下地长大。
舅舅疼她，但舅母恶待她。
母亲早早退休，无所事事，每天扭结一帮男人在家打麻将。
舅母说母亲是去卖的，其实宁歌也隐约这么怀疑。

宁歌是聪明的、有才华的、努力学习的，她因此考上了重点中学。
此外，她会画画，会弹吉他，早早就能看陀思妥耶夫斯基。
但，困难向她袭来：她跟不上课业进度了。
她不甘放弃，又完全没有学习方法，一方面学习很差，又一方面又不服气地看一整本整本物理化学的书——这其实是逃避与自我安慰。但，她不懂，她也不知道要请教老师。
她很孤独，同学们大抵出自良好的中产阶级家庭，她羞于告诉人家自家的真实生活。
有男生向她表达过一点点爱慕，还和她一道出去玩过，但到此为止。
她在日记本里，写下许多少年心事——而她与母亲合住的半间小屋里，竟然找不到一个抽屉放日记本。

暑假期间，宁歌去表姐工作的风景区生活，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成年男人。
那一段时间，宁歌以为：这就是爱。
当她回到上海之后，校方发现了这件事，老师们批评她早恋。
关于这次谈话，双方说法不一。
老师说谈话时，“态度非常和蔼、亲切”，“象对待自己的女儿”。“我们没有拆她的信……” 宁歌却对之深恶痛绝，说他们私拆信件，还 “审训了 一顿”，“给我施加压力……”
第二天早上，宁歌跳楼。
遗书里反复表达了对学校和老师的痛恨。
——她自杀还有一个原因是：学校催她交饭费。
但她没钱。
她的钱哪里去了？
她花钱请男人吃饭了——什么样的男人会和一个初中女生交往，还让女生花钱？
应该问，什么样的畜牲会这么做？

看上去好像都是学校的错，但我要问的就是：谁是最爱她的人？
那个男人绝对不是，他该被枪毙。
她母亲，很可能也不是。母亲完全活在欲望里，完全不懂得爱是责任与付出。她会羞辱女儿，以她的方式警告女儿不要和男人打缠。这其实是一种对自己的表演。
舅舅是正常长辈，孤女很多怜惜，但舅舅有自己的儿子要照顾。
到最后，你会发现，最爱她的，可能是她最恨的老师们。
老师们肯定是希望她好好学习的。
老师们当然有自己的私心杂念，但私不到她头上来。
她怕老师们会歧视她看不起她，这是有可能的，但这是“可能”，也有格外照顾的可能。
曾经有位女老师对她非常温情，她很感谢。
但来了一位严格的男老师，她就受不了啦。
有一件事情是这样的：她成绩不好，老师与她谈话，让她收拾杂念，好好学习。这反而激起她的叛逆心，她逃课去看电影，并认为“这是对他的示威。我作好准备被他教训一顿，想不到他竟然为了我们几个人息影喊叫，在众目联睽之下，我们这些初三（4）班学生逃亡似地冲出剧场，这是对我们的侮辱。看浴他那气得走了样的脸，发疯似地大叫大嚷，任意呵斥……我觉得这是一只受了伤的狐狸。”
真诚的批评，是一种爱，是非常昂贵的爱。
批评不是攻击，不是“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而是就事论事，“你这道题做错了，错在哪里哪里”。
而如果宁歌能懂这一点，她不会去向外部寻找荒唐的爱。

我甚至替宁歌设想过未来——如果她没跳。
她接受了批评，好好学习。
她可能还是跟不上功课，上不了重点高中。
但那才是1985年，她怎么也能上个中专吧，实在不行，上个普高，也有机会将来至少读个大专吧，就有机会进入国家单位，一切按部就班来：恋爱，结婚，分房子，生宝宝……
如果她没跳，她今年已经六十五岁，是外婆了。

这一切的症结无非在于，她弄错了答案：
谁，是最爱她的人。

云自在

最近又出现了中学生跳楼的新闻。
我想起：五年前，封城期间，我采访过一个女中学生跳楼的事儿。
也只比现在晚一个月吧。

这个故事我写过，现在心境不同，换个写法重新书写。

父母，均为同一所大学的老师。
婚后有一个女儿。
这女儿从小得到的是最普遍的、独生子女的爱：学小提琴、送各种培训班、上拔尖的班级。
几年后，父母的婚姻出现变故：父亲爱上了自己的女学生。
离婚。
一般来说，离婚后，女儿是会归母亲抚养的。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却判给了父亲。
父亲随后和女学生再婚，又生了弟弟。
女学生之后也留校任教，父母继母共为同事，都生活在一个大学校园里，而且母亲住得很近，大概也就隔了两栋楼。
女儿之后成绩一落千丈，小提琴也不学了，小升初没人张罗，就上了就近的、对口的中学。
封城期间，女儿正上初二。

疫情一起，这家再遭变故。
父亲阳了，继母、女儿与弟弟均被隔离。
解除隔离后，诡谲的事发生：继母带自己的儿子去大学外另一套房子生活了，据说是因为大学管得严，买东西很不方便。
我能确定的就是：继母没有带上女儿，而女儿也并没有去和生母生活在一起。
难道是说：那段时间，这个小女孩一个人生活？
那，怎么吃饭呢？
这个问题，在当时，没有人能回答我。
唯一知道答案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病愈回家。
那时全国均已进入上网课的状态。
父亲检查女儿的作业，发现很多都没有做，老师也跟他说女儿网课纪律不好。
他大怒，痛斥女儿，撕了女儿的课本和一些小说。
争吵激烈，直到深夜，楼上楼下都听得见。
当晚凌晨三点，女儿推开窗户，从十八楼一跃而下，终年不到十四岁。

我年轻时读过一篇小说《女中学生之死》，也是一位作家采访一例真实的女中学生跳楼事件而写成。
这么多年过去，我当时的模糊判断已经清晰：
每一桩死亡都其来已久。
不是某一次单纯的压力、某一句话能杀人于无形。
而是伤口一直在，一直在滴血，直到某一瞬间，彻底流尽。
最可悲的死亡，就是找不到元凶的谋杀。
//叶倾城

云自在

主楼的题目很好。人活着，是因为有人爱着你，或者你爱着人。人因为爱才能活着。
刷到情感节目主持人陈枫的内容，谈到一个类似的事件。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儿改嫁，二婚又生了一个儿子。
自从儿子出生以后，这个女儿就被叫到客厅里睡，因为房间要给儿子做儿童房。
女儿十五岁读初中时，因为什么事情被他后父骂。女儿从楼上跳下去了。
来咨询的是女儿的妈妈，她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能给这个女儿提供保护的只能是这个妈妈，妈妈没有给她提供足够的保护和支持，可以让她活下去。

云自在

@坐忘庄

云自在

本帖最后由 坐忘庄 于 2025-2-26 10:49 编辑


读书。

纯粹的爱是智慧和自由的偶遇；世界稀有

痛苦是珍贵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