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一众兄弟走散之后,老梁背着个蓝布包袱,独自走了七天七夜。这天傍晚,他爬上一座不知名的青山,忽见半山腰有片平整地界,三面环崖,一面临渊,活脱脱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
"妙哉!"老梁把包袱往地上一扔,震起三尺尘土,"此处合该姓梁!"
他花三天工夫搭了间茅屋,又用圆木围出个寨门,歪歪扭扭刻上"梁家寨"三个大字。夜里对着篝火独饮时,老梁摸着满脸胡茬感慨:"想当年一百单八将...如今就剩老子一个光杆司令。"
二
春雨绵绵的早晨。老梁正蹲在溪边刮胡子,忽见上游漂来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他顺手捞起,却听对岸传来怯生生的声音:"这位...好汉,可否归还奴家的帕子?"
抬头望去,柳树下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眉眼如画,怀里还抱着个包袱。老梁一时不知该捂脸还是捂胸——他刮胡子向来赤着上身。
"你、你等着!"老梁扭头就往寨子跑,差点被自己的裤腰带绊倒。
等他穿好衣服回来,那姑娘已经站在寨门口,正用绢帕擦拭他刻的歪字。"笔势雄健,只是结构稍散。"她轻声细语,"奴家略通书法,好汉若不嫌弃..."
"不必!"老梁声如洪钟,惊飞一群山雀,"姑娘打哪儿来?"
"青州。"姑娘眼圈突然红了,"家中遭了匪..."
三
半月后,老梁蹲在新建的凉亭里生闷气。这亭子飞檐翘角,柱子上还雕着花——全是那个叫苏婉的姑娘带来的变化。更可气的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先是孙婆婆挎着药箱投奔,说能治老梁的风湿痛;接着是擅长厨艺的赵寡妇,带着全套锅碗瓢盆;后来连被夫家赶出来的柳娘子都来了,还牵着头奶山羊...
"老子这是山寨!不是绣楼!"老梁第一百次抗议时,苏婉正在给他的旧袍子绣补丁。她头也不抬:"梁叔,抬抬胳膊。"
老梁下意识配合,突然反应过来:"谁是你叔!老子当年可是..."
"大闹东京城的梁上好汉。"苏婉抿嘴一笑,"您说过二十七遍了。"
四
这天老梁练完刀,发现兵器架旁多了个绣墩。他那把九环大刀上,居然被人系了条红绸子!
"谁干的!"老梁怒吼。
柳娘子抱着洗衣盆经过:"苏姑娘说刀光煞气重,系个红绸吉利。"她指了指晾衣绳,"对了,您那件虱子窝似的里衣我给烧了,新做的在床头。"
老梁气得胡子直翘,却在当晚偷偷闻了闻新衣服——有股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更离谱的是饮食。从前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现在每顿饭必有四样时蔬。赵寡妇还总念叨:"梁大哥,这蕨菜降火,您嘴角燎泡该消了。"
五
秋收时节,山下传来消息:官府要剿灭残存的梁山势力。老梁连夜磨刀,却听见隔壁女眷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扒着窗缝一瞧,差点惊掉下巴——苏婉正在给弩机上油,孙婆婆往药囊里装毒粉,连最柔弱的柳娘子都在往鞋底藏刀片!
"你们..."老梁推门而入。
女眷们齐刷刷抬头。苏婉擦擦手上的机油:"梁叔,您知道为什么选您这山头吗?"她掀开地窖木板,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兵器,"三年前我们就在等一个像您这样的招牌。"
六
官兵围山那日,老梁提着大刀要冲头阵,却被孙婆婆一拐杖拦住:"急什么?让姑娘们先来。"
只见苏婉带着女眷们站在崖边,个个手持古怪乐器。随着一阵清越的乐声,山涧突然飞出无数银针——竟是她们改造的古琴暗器!
赵寡妇撒出的辣椒粉被柳娘子用扇子一扇,化作漫天红雾。官兵们喷嚏连天时,孙婆婆的药粉顺风而下,这群彪形大汉居然开始又哭又笑地跳起舞来。
老梁看得目瞪口呆,手中大刀"咣当"落地。
七
庆功宴上,老梁闷头喝着自己酿的土酒。苏婉端来一盅冰糖雪梨:"解酒的。"
"你们..."老梁挠挠头,"到底什么来路?"
女眷们相视一笑。苏婉轻声道:"青州织坊的绣娘,被苛税逼得活不下去;孙婆婆的女儿被衙内打死;赵寡妇的饭馆被强占...我们这样的女子,大宋天下多的是。"
月光下,老梁忽然觉得这些温柔如水的女子,比他那把九环大刀更有力量。他举起酒碗:"从今往后,这儿就叫'水泊梁山'!"
"不行。"苏婉斩钉截铁,"太杀气。"她展开一方绣帕,上面绣着"温柔乡"三个娟秀小字。
老梁的抗议声被女眷们的笑声淹没。山寨门口的木牌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隐约可见背面新刻的"梁家寨"三个字——笔势雄健,结构严谨,是苏婉握着老梁的手一起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