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镇“千年等一回”庆典活动中,第一场亮相地点有山谷、酒馆、海边和草原时,如小鹿冲撞心扉一般,我首选了山谷。虽然,因外出旅游而错过了这样热闹又款款情深的活动,但对于一个居家于四面环山的我来说,山谷,竟成为我内心声音和情感放逐与回归的地方,更是自由灵魂进出之所。我的骑行,我的“青翼”,像一艘舟船,载着沉默的身躯,终年漂流在贵州这片宁静深邃的层峦之间。高原长风萧萧,拂过我的黝黑面颊。清瘦的身影,似山雀穿梭在密林之中。盘山公路如蜿蜒的冥想,缠绕着山体向上延伸,将要抚摸到白云的时候,又俯身扎入幽深谷底。我独自骑行其上,粗重的喘息,是我向莽莽群山倾吐的自由祷词——一种心甘情愿的孤独,是灵魂与旷野间清澈的契约。
骨子里刻着的刚直,顽强而坚决地守护着诗心。我厌弃世间虚伪的矫饰,如同厌弃路边的尘泥与腐叶。我的眼里却只收容浩荡天光与云影,山原碧透,绿意流荡如水;听见溪流叮咚,便觉弦歌淙淙入耳,白鹭飞掠的轨迹,足以在心头划开一片无垠的澄澈天空。偶尔停车,虫鸣鸟语滴落耳畔,野花在石缝里摇曳相迎,这时有一种温柔又浪漫的情怀,自山川深处汩汩而出,悄然漫过心床。
笃信!孤身一人的旅程,是与山结为兄弟,与水结成知友。车轮碾过大地,一里,一程,仿佛将心头的浊物缓缓释尽。当衣衫被汗水浸透,如宣纸吸饱了墨,粘腻紧贴脊背,分明感到一种奇异的轻快与洁净——仿佛千斤俗尘,终于被高原浩荡的风一层层剥离吹散。每一次蹬踏,既是肌肉的磨炼,亦是灵魂的沥洗:在群山寂静的怀抱里,人渐渐抵达了一种深沉的安宁,像树根终于触到地底无声的泉脉。
于是,我要将这滚落的汗珠,郑重地揉入文字行间。每一滴汗水的咸涩,都化作诗句里结晶的盐粒,它静静凝结着道路的陡峭、空气的冷冽、天空的辽阔与内心的独白,这是一张虔诚又精心铸造的碟片,这碟片,只为心中那一个默然回响的远方知音而录。也许吧,在某日,山风听懂其间密语而低吟远播;这碟片深埋着一种思念,洁净得如同朝露——那是倾尽长途与年华锻造而成,除去尘世纷扰,唯留灵魂纯粹共鸣的微光。
苍山如海,拥我入怀。在荆棘与坦途的交错上,骑行的身影溶入斜阳,车辙在泥泞上刻下印痕,宛如大地唱片上一道道执着之纹。这是一曲不息的长歌,迎着旷古长风,朝着云外青山,用血肉的脉搏和汗水蒸腾的魂魄,向着苍茫天地——深深献唱无羁的自由。
当“青翼”投入群山怀抱,我坚信这是朝圣者以肉身丈量信仰之途。所谓逐风,所谓逐梦,不是逃离,而是寻觅;灵魂之安宁,并不在栖息的终点,而应在坚守信念和不辞辛苦的行程之上,每一次转动车轮,皆是朝圣者对内在神殿的一次躬身叩问。我坚信这孤身奔驰,是灵魂对大地最深的聆听,亦是生命对苍穹最虔诚的作答:岁月终将淘洗去一切浮名,唯有车辙深处埋藏的、那些以汗水铸成的诗句,如星辰碎片般在黑夜山脊上闪光——那是逐风灵魂给世界留下的,最原始、最执着,最清洁的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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