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雨丝又缠上伞骨时,我正对着青石板上的水洼出神。涟漪里晃着半片天色,像谁眸中未凝的泪,要将千年光阴都浸得柔软。指尖抚过伞面褪色的莲纹,忽然想起前日在画舫上抄经,墨字总在宣纸上洇开小团云雾,仿佛有双素手隔着轮回,在纸背轻轻呵气。
撑伞立在断桥上,桥栏的苔藓绿得发蓝,像极了昨夜梦中那袭飘过长街的裙摆。记得有人说过,西湖的每滴雨都是前世未说完的话,落在荷叶上是平仄,滚入湖心是韵脚。我数着落在伞面的雨珠,一痕一痕都是算不清的轮回 —— 或许第一千零一颗雨珠坠落时,你会踩着满湖碎银般的月光走来,衣袂间沾着雷峰塔下未散的梅香。
黄昏时荷花开了第一朵,嫩粉的瓣尖沾着颗露珠,像极了那年在月老祠前,你别在鬓边的那颗珍珠。我曾在无数个这样的傍晚,将书卷摊开在石桌上,任风翻开泛黄的纸页,却总在 “情” 字那页停留 —— 墨色早已淡成烟岚,唯有笔锋婉转处,还凝着你转身时遗落的半缕香魂。
今夜的月亮特别清瘦,斜斜地倚在雷峰塔檐角,像谁用指尖捏出的一枚银釦。我坐在船头,任船桨剪开满湖星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琴音,琴弦上抖落的碎音,竟与我心跳的节奏分毫不差。船篷外忽然飘来几瓣早谢的桃花,落在茶盏里浮沉,恍若前世你递来的那盏青梅酒,酸甜里藏着说不出的心事。
露水漫过鞋面时,我终于敢触碰心底那个禁忌的念头 —— 或许所有的等待都是轮回里早已写好的伏笔,我在断桥边种了千年的莲花,只为在某个烟雨初歇的清晨,看你撑着油纸伞从雾中走来,伞骨上还挂着我前世为你摘的那颗星子。而我要做的,不过是在每一个晨昏,将西湖的水色天光都酿成相思,待你轻启朱唇时,便化作舌尖一颗晶莹的莲子,藏着千年未改的清甜。
风起时,荷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耳边轻唤我的名字。我握紧伞柄,看见远处的雾气正被月光镀上银边,仿佛一匹素绢正被缓缓掀开 —— 你看,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已经落在桥栏上,而我掌心的纹路里,早有一朵莲花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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