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在网络游走的人,大都会给自己取一个或多个昵称。这种昵称网名看似取的随意,其实他是个人性格的无意识投射。人们在虚拟空间中名称的选择,往往比现实中的自我呈现更加真实。因为虚拟空间剥离了社会角色的束缚,潜意识中本我的情感状态与需求会自然浮现。
——题记
多年前,我在某个文学论坛玩儿的时候曾取过“雨中的牧童”的网名。记得当时有位网友半开玩笑地问我说,牧童就牧童呗,怎么还“雨中的牧童”?我发了个笑脸,没有正面回答他。
呵呵,一个人的某些经历,局外人怎么会理解呢!
自幼生活在农村的我,天生喜欢童话般的田园生活,热爱四季有序变换的大自然。假如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自然界里的物候更替,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时时刻刻都美到极致——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山锦,西山锦;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些对生活在都市里的孩子来说类似“奢侈品”的景致,在农村几乎是每日可见的寻常事物。
“雨中的牧童”这一网名,是源于我对少年时期乡村生活的不舍与追忆。
小时候,农用机械稀缺,春种、秋耕的农活还大多依靠耕牛来完成。缘此,每个生产队里都蓄养着数量不等的一群牛。牛是耐粗饲的牲畜,它除了在冬天大雪封山的日子由人工短暂饲养外,其他季节一般都是赶到山上去放牧的。
春季的北方大多干旱少雨的,但偶尔也会有春雨潇潇的特殊年景。特别是柳絮乱飞的时候常常会下一场小雨。此时也正值杏花盛开的季节,人们给这雨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杏花雨”。宋人有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写尽了初春的美好。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自然不会下得太大。耕牛体毛稀疏,上面又覆盖了一层油脂,它是不怕小雨淋的。于是,牧人就青箬笠、绿蓑衣赶着牛群去山上吃草。
我们生产队了的牧牛人是我的一位邻居伯伯,他五十多岁年纪,天生有些耳背,性格却是极好的。在他身上,有着乡间农人淳朴善良的长者之风。我少年时常跟着他去山上放牛。
小雨天气放牛,大都是去村子南边的山谷里。山谷低处是一层层的梯田,山谷尽头则是陡峭的悬崖,梯田与山崖之间的坡地则是理想的牧场了。在这里牛儿可以悠闲地吃草,牧人也可以躲在向外伸展的崖壁下避雨。
此时,你若朝山下望去,看到的是一片可以洗涤心灵的空旷与辽阔。远处村庄、树木上弥漫着一层晕开的水墨痕,呈现出朦胧萧瑟的初春景象。纷纷细雨阻断了人声与烟尘,天地间一片寂静。
缘于早春季节,漫山遍野还是以枯草的颜色为主基调。这烟雨迷蒙的大自然,静谧的如同一幅展开的、年代久远的山水画卷,老旧的宣纸上氤氲着岁月的沧桑,淡淡的赭黄色里泛着微微的青绿。偶尔有一两个在山下单门独户居住的村民,撑着古铜色的油纸伞,步履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宛然是在画中行了。
张志和说,在桃花流水的季节了,斜风细雨不须归。那是极具浪漫情调的诗人,对早春美景的不舍;朴实的农人雨中归来,则是另一种人间烟火的温馨。
初春的雨不会像秋雨那样缠缠绵绵地下个不停,不久便会晴天。有了雨水的滋润,山谷里绿意渐渐浓起来。在背风向阳的地方,开出了紫色、黄色、红色的花朵。不经意间你还会发现不远处的地头上,有一株野桃在开放,粉色的桃花在料峭的早春里美的令人心颤。崎岖的山道旁,那株杨柳树也垂下了绿丝绦。随风摇曳的柳丝深处,还会不时传出鸟雀啾啁声。
再过些时日,东坡那片特定地块的堤堰边、坡地上,就会开出一簇簇紫红色的丹参花。曾听一位老中医说过,一味丹参饮,功同四物汤。少年的我不知道“四物汤”为何物,也不知道那艳如滴血的丹参根茎究竟能治疗什么疾病。然而,单单这簇簇如火焰的花朵,就已给这茫茫原野平添了不少靓色。
所谓雨中的牧童,并非真的放牧耕牛,而是在这空旷的大自然中放飞自己的心灵,在纷繁喧扰中,寻找一处清凉安逸所在。
记得爱因斯坦曾说,我多么希望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小岛,上面居住的都是善良又智慧的人们。小小牧童孤陋寡闻,在他脑海里没有岛屿的概念,他只想在这远离尘世的乡间,在这烟雨迷蒙的山谷里,看着牛群安静地吃草;在雨声嘀嗒的崖壁下,听那位善良的老牧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讲述那些远去的旧时光。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村庄渐渐成了城市的附庸,继而转化为了城市的一部分,就连当年牧牛的山脚坡地也浇筑成了冰冷的水泥路……
山谷赏桃,已成遥远的往事;雨中放牧,料定今生再无缘。那手执牛鞭的小小牧童,或已在纷纷细雨中伴随着行吟的杜十三,消失在恍如仙境的杏花村里了。
我们都有一个童年的梦,在那里有一方安放心灵的净土。它永远定格在故乡的泥土芬芳中。有人不曾享受过,有人轻易地离开了它。而当我们有一天想回去时,却遗憾地发现,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