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石榴

诗意天涯

（一）

倾城是个小县城，倾城莫家的莫老爷喜石榴，是人尽皆知的事。

莫府院中一坛，花木葱茏，簇拥好大一棵百年老石榴。每年秋中，满树果儿硕大如累，喜气盈门，也算城中一景。

每天早晨，莫老爷到院中绕树三匝，选一颗，让下人搭梯摘下，把玩之，再剥而食之。一粒清甜爆满口，不免摇首啧舌，轻吟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再踱着四方步出门。

此份畅意，于三年前戛然，因为树上吊死了人。准确说，一个女人。

传闻，莫老爷早年丧妻，膝下一子多年涝病，正娶无望。莫老爷不知从何地带回一女，年方二八，改名石榴。婚成不久，弱子病殁，莫府每日传出哭闹声，四邻不安。又几日，女子于院中石榴树下自缢。莫老爷又惊又怒，将家仆全部躯走，重新雇用。石榴树原也应一并铲除，只是实在放不下那口清甜，便命人将吊人那枝砍了去。

关于此事，后来的下人们只是窃窃私语，并不太了解真切。坊间有传，石榴是被拐来的，莫老爷逼婚冲喜不成，又迫其孀居，将来向官府申请旌表立块牌坊，也算光耀门楣，女子抵死不从，最后寻短。但按莫老爷说法，是路遇孤儿引入府中，最后也是石榴想不开殉夫而去。

说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蘅妈就是三年前来到莫府的。

莫老爷看她是个利索人，还颇通园艺，就让她专门打理府中花植，尤其那棵石榴树。蘅妈也很上心，疏草，施肥，间枝，捉虫，三年来枝繁叶茂，连那个断口也发出新芽，结了新实。至于口味，莫老爷不知，也不想知道，吩咐蘅妈自用，他只吃老果。

老果依然清甜，但莫老爷身体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诗意天涯

（二）

今年的石榴一水儿大，也格外甜，以至莫老爷每天摘取前要反复斟酌。
只是，石榴好像结的越来越少。以前一树的果能吃两月，这几年，一月出头就没了。

蘅妈，这是为何？莫老爷问。
回老爷，许是树龄年久了吧！蘅妈欠身说。
哦……咳咳——咳！莫老爷捂住嘴一阵咳，放下白帕看，上面猩红点点。 前街的瀚阳郎中说，是忧思积虑、气血郁结所致。

秋分了，新枝上的果由蘅妈收走后，树上已疏疏落落。老爷留个心眼，这天起大早，绕树六匝，将上面果儿数了又数，默记于心。
第二日再数，正常，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第三日，出怪事了，凭空少了一颗，有家贼？莫老爷又是一阵咳，不动声色叫来蘅妈。
蘅妈，最近——咳咳，可有人接近此树？
没有啊？！蘅妈满眼疑惑。
前日树上9颗，这两日吃掉两颗应余7颗，现在却只剩6颗，为何？语中隐带愠意。
哦这，这个啊！一丝慌乱从蘅妈眼中一闪而过，现在石榴已过季，不好挂枝。昨夜掉下一颗，怕打扰老爷休息，正想今早送过来，不想老爷起的早，我，我这就去取来——
原来如此，不用了，你自用吧！咳——咳咳——老爷咳的好像越来越厉害了，这次的白帕上竟是一汪血。
老爷，老爷您……蘅妈满脸紧张，我这就去前街喊瀚阳郎中。
不必了，那郎中是个庸医，我已派人去余杭寻景轩神医，算起来这几日也该到了！咳咳咳——唉~~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呐。莫老爷轻挥下手，蘅妈再看一眼白帕上那滩血污，缓缓退下。
回屋，关门，石桌前坐下，蘅妈这才长舒一口气。桌上，一颗滚圆石榴笑口大开，里面的籽粒鼓胀饱满，几欲迸出。
蘅妈缓缓剥开，一粒一粒晶莹按进嘴里。汁液清甜，化成颗颗硕大泪珠顺脸颊滚落，在桌面上四散溅开。

诗意天涯

（三）
景轩神医是昨日到的。
莫老爷已卧榻不起，不时咳出口血，像一丝丝生命正从他身体里抽离。但还是让蘅妈每早摘了石榴送来，那爆汁的清甜，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美好的人间滋味。

把完脉，看过眼瞳舌苔，再对帕上污血一番勾兑、细闻和观察，今日一早，景轩神医似已有诊断。莫老爷，您这病——他欲言又止。
神医有话，但说无妨！莫老爷用枯柴似的手抓住神医袖子。
医者不自欺，亦不欺人，也罢！神医正一正身，莫老爷是中了断肠草之毒，此毒非止一日，恐已无力回天。
啊！！满室惊呼，你看我我看你，大气不敢出。
那老夫还有——
多则三五日，少则——神医再次顿住，唉~

呵，呵，呵呵呵呵……不知过了多久，几声干笑打破一室沉寂。莫老爷笑中带泪，像在自语，老夫蒙族荫颓废半生，自认厚待乡里广结善缘，唯一事有所亏欠，就是石榴那孩子，三年前不该，不该让她……
哇的一声传来，大家循声看去，蘅妈正弯下身子，一大滩血水在地面溅开，触目惊心。她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又一口血喷涌而出。
你，你也——景轩神医目瞪口呆。
蘅妈，原来是你！莫老爷盯住蘅妈，先是震惊，疑问，最后似有所觉，平和下来，转过头看向桌上一早送来的石榴。模糊里那团火红，像座小小的坟丘。

诗意天涯

（四）
是我，小草的阿娘，你叫她石榴。蘅妈出奇的平静，三年前我多方打探寻来莫府，却为时已晚，我可怜的小草已经……已经……我便化身仆人入府，每天用银针往一颗石榴里刺入少许断肠草。

你怎么确定我会挑有毒的那颗？
刺的都是最外围最大最熟的，虽不一定每次被老爷选上，但不出三天总会中一次。
这么说这几年石榴变少，是因为——石老爷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是，石榴染毒，三天过后开始腐烂，所以你没选中的，我第三天就会摘下来，再刺一个新的。
那你……你又是怎么中毒的？看着蘅妈血迹未干的唇角，莫老爷不解的问。
蘅妈凄然一笑，老爷认为，那些摘下的毒石榴都到哪去了？这三年你我中的毒，一样深。
为……为什么？老爷瞪大眼。
为什么……为我草儿讨还公道后，我便再无牵挂，也该去陪她了。蘅妈边说边痛哭失声。
……
冤冤相报，冤冤相报啊，咳咳咳…透过门庭，院中那棵石榴新枝上的绿叶已开始泛黄，像千百只眼与他对视，不语。一口气没上来，莫老爷目光涣散，慢慢合成一条缝，不动了。

神医别……别白费力了！蘅妈软在地上，挣扎着抽回景轩神医正把脉的手，从怀里艰难取出一个绣袋，打开，里面是一粒粒崭新的石榴籽。

神医可记得……昨日入府时，老爷曾让您去院中……摘石榴吃？
景轩神医一凛，当时蘅妈拦下我，亲自为我挑选，难道是怕我手误——
嗯~蘅妈呻吟一声，面容痛苦。有一事相求神医，我走后，麻烦把我和……和我儿小草葬在一起，她就埋在西郊绿野……一棵青桐树下……
蘅妈急喘几口气，缓缓抬起那只绣袋，这是院中……石榴新枝生出的石榴籽，种在坟边吧。我要看着我的草儿……再次破土发芽……开花结籽，谢谢神医…了——头一歪，两行清泪从眼角滚落。

院中一阵风起，吹得石榴树哗啦啦作响。几片老叶随风旋舞，飘出院外，飘向远方。
秋凉了。

萧剑

准备出去了，有空再细读涯兄的大作～
天涯出品，必是精品！

妖精七七

萧剑 发表于 2025-9-14 16:20
准备出去了，有空再细读涯兄的大作～
天涯出品，必是精品！

我没看就知道他会把人写死

妖精七七

看看看，说对了吧

诗意天涯

妖精七七 发表于 2025-9-14 16:21
我没看就知道他会把人写死

这是响应红杂活动要求，家里发遍挣 点流量

妖精七七

诗意天涯 发表于 2025-9-14 16:31
这是响应红杂活动要求，家里发遍挣 点流量

你就不能写一篇甜蜜蜜的

诗意天涯

妖精七七 发表于 2025-9-14 16:36
你就不能写一篇甜蜜蜜的

你看看活动主题，要求以人性探索为主题，通过人物性格和行为动态的描写，展现人性里面的善，恶，美，丑。

妖精七七

诗意天涯 发表于 2025-9-14 16:46
你看看活动主题，要求以人性探索为主题，通过人物性格和行为动态的描写，展现人性里面的善，恶，美，丑。 ...

好吧，我没认真看主题
反正我也写不出来，就选择性忽略

吾二悟

先看个名字，和四手的《枇杷》是一对儿，然后再看看故事好不好看。

吾二悟

怪好看的。

诗意天涯

吾二悟 发表于 2025-9-14 18:03
怪好看的。

静等二吾佳作

薛痒

涯兄这文字，活色生香

诗意天涯

薛痒 发表于 2025-9-14 21:58
涯兄这文字，活色生香

其实主要为了给某人下毒哈哈

依水闲云

这段过往写的有趣，重点应该在后续发展吧

薛痒

诗意天涯 发表于 2025-9-14 22:10
其实主要为了给某人下毒哈哈

这位某人看了，应该百感交集吧。惨惨惨啊

依水闲云

诗意天涯 发表于 2025-9-14 16:16
（二）

今年的石榴一水儿大，也格外甜，以至莫老爷每天摘取前要反复斟酌。

怕不是石榴的妈妈来寻仇吧？突然有些好奇

妖精七七

薛痒 发表于 2025-9-14 22:15
这位某人看了，应该百感交集吧。惨惨惨啊

某人是那个某人啊

妖精七七

@寒假 宝宝，来点评一下大牙的新作

薛痒

妖精七七 发表于 2025-9-14 22:18
某人是那个某人啊

你可以破案去了

妖精七七

薛痒 发表于 2025-9-14 22:21
你可以破案去了

我才不给他破案呢

我都要给他下泻药了

依水闲云

诗意天涯 发表于 2025-9-14 16:16
（四）
是我，小草的阿娘，你叫她石榴。蘅妈出奇的平静，三年前我多方打探寻来莫府，却为时已晚，我可怜的 ...

果然如此，可怜老爷子一命抵一命，也可怜孤苦无依的蘅妈，最终选择了与女儿同去

薛痒

妖精七七 发表于 2025-9-14 22:22
我才不给他破案呢

我都要给他下泻药了

为什么

诗意天涯

依水闲云 发表于 2025-9-14 22:23
果然如此，可怜老爷子一命抵一命，也可怜孤苦无依的蘅妈，最终选择了与女儿同去

老爷子其实不可怜

诗意天涯

薛痒 发表于 2025-9-14 22:15
这位某人看了，应该百感交集吧。惨惨惨啊

哈哈，像我和痒兄一样角色代入勇于献丑，就不会百感交集了

诗意天涯

妖精七七 发表于 2025-9-14 22:20
@寒假 宝宝，来点评一下大牙的新作

寒假说正在赌咒发誓呢没空

妖精七七

诗意天涯 发表于 2025-9-14 22:31
寒假说正在赌咒发誓呢没空

还说这一茬呢

你是多希望我两被削啊

薛痒

诗意天涯 发表于 2025-9-14 22:30
哈哈，像我和痒兄一样角色代入勇于献丑，就不会百感交集了

涯兄替这位某人献丑，看来十分自信和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