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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有朋友问我,看起来最近你心情不错。其实,我以为我拿着“隐身草”呢,其实大家谁都看得清楚谁,只是从来没有人点破。我或许是抑郁型的人,或者是忧郁型的人。
一地碎尘,往来如昨,世世代代,永无尽期。人如微尘,事如微尘,都在踢踏飞扬中随着黄昏的钟声慢慢沉落,能记住点什么,都不一定呢。
父亲从2001年开始生病,身体骤然就衰弱下来。2001年父亲住院,当时是春天,院中的玉兰花开放了,沾着春天的尘土,看上去有点憔悴。花朵不是春天的信使,只是预示着生命的脆弱性。父亲出院后坐在自家院中晒太阳,腊黄的脸色在肥厚的毛衣中显得轮廓很小,眼神中有一种茫然。
父亲年轻的时候身体虽然瘦削,却有耐力,能吃苦。那时父亲从郊区的工作单位骑着自行车回天津,车上还带着两铁筐的玉米蔬菜,一路要走很远很远。那时天津的粮食蔬菜都凭票供应,父亲从郊区带回的玉米蔬菜可以补充一下家中饭桌。从郊区到天津的路,来来回回,他就这样骑着自行车,不停地骑着,奔回天津的家。有时,父亲将我放在车后的铁筐里,往来于津郊的这条路。那车筐刚刚能放下小小的我。有几次,我跟着父亲坐公车,在车上,父亲抱着我,我趴在他的背上,正对着一个人后背上的背包,背包中有一个牛皮纸袋,我就抓那袋中的饼干吃。位置刚刚好,父亲跟那个人背对背,起初都没发觉我的举动。后来,父亲感觉到了我在咀嚼,连忙向人家道歉,又要给粮票和钱,人家笑说,没什么,让孩子吃吧。我小的时候很少得病,但有一次洗头发时耳朵感染了,很严重的,医生的工具令我胆寒,那一地的鲜血,吓得五六岁的我哭得天地震动。父亲跟医生说,我们不治了,我们走了。回到家,父亲用药棉花将我的耳朵的脓一点点清理干净,上了药,渐渐就好了。
好像我有点失语了,写不出什么了,大自然一直也是无声的。昨天是母亲的生日,我家户主请客,为我母亲过生日,父亲没说话,他一直看着我。父亲没有叫我,叫我家户主:“龙,你给我一块吃。”龙给父亲一块瓜,都吃了。龙,龙,一直在叫。我跟我家户主回到家里,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许久,沉到睡眠中时,偶尔会醒来,不知是谁,会突然说一句,我们老了怎么办?其它都无妨,关键是要相依为命到最终,一直相帮相助,不嫌弃对方。人生的责任就在于此。
父亲脑中风之前,到海拉尔去照顾我的堂弟。我的堂弟因为家庭矛盾而精神失常。我劝阻过,以我父亲的体质病情,是不宜到这么寒冷的地方去照顾病情这么严重的病人的。劝阻无效。父亲病重回津,清醒的时候告诉我国强一直有自杀倾向,几次自杀未遂,就会烟头烫伤自己。父亲在脑中风昏迷中一直叫着:“国强,国强,受罪呀,病得大胯都露着肉呢。”
经历了这些事,笑起来总是很沉重。其实当年的父亲在天津一家机械厂工作,不知是谁那么狠毒,说父亲出身不好,思想不好,表现也不好,在1962年精减城市人口的时候责令父亲“还乡”,一直到八十年代父亲才按照国家政策返回天津。人生是多么沉重,我实在是没法用正常的思维、流利的语言写完人生的全部过程。余恨,不知心恨谁。有人说让我在写作中张扬人性美,我以为,人性的复杂性绝不是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文字所能表现得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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