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马蹄莲 [复制链接]

香尘

主楼

发表于 2009-11-16 12:21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那是我的马蹄莲

1、那是我的马蹄莲

伫立在阳台边，轻轻呵出的气息轻易就吹开了它春天的花颜。

那隐隐绿意的白犹如一朵梦的颜色，在阳光下羞涩微笑。

昨天下楼扔垃圾，在垃圾桶的路边发现了它，这盆马蹄莲，叶子
茂盛肥大，油绿绿的色泽布满水意，已有五六枝花茎抽长出来，看样
子开花也就在这两天，教人想不明白它因何被主人遗弃于此。

马蹄莲是我顶喜欢的花卉，明净素雅，洁白里透着一种不动声色
的奢华。可惜住在钢筋水泥的都市，只能种盆栽，稀薄的土壤，过不
了冬，只看得上一春花一夏绿。

看起来，今年，不需我巴巴地跑去花市买了。心头窃喜着，美孜
孜地抱它回家，安置阳台，又是浇水又是擦叶，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
是心头的一好。

晚上，给出差的敏生打电话，说起这事，他在那头笑，这样的好
事情你也碰得到，别明天人家上门来讨要，那你就空欢喜了一场。

有人敲门，是个女孩，牛仔裤，绿纱衣，脸容化妆精致，细眉长
眼，眼神略显跋扈。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的眼睛，因那里面尚能看到
她没有隐藏好的灵魂。

她指着窗台，说，请问，是不是你昨天在垃圾桶旁拣的，那是我
的马蹄莲。昨天发现钥匙掉路上，返回寻找，怕吃力就把它放路边，
回来时发现花已不见。

敏生真是乌鸦嘴。我恨恨地想。怀着莫大不舍，用底气不足的语
调做出最后反驳的姿态，你怎么就确定是我拣的，这只是普通的花，
种的人家可不少。

我就住在你对面那幢楼，我喜欢你种在阳台上花，经常在厨房喝
水时遥望它们。马蹄莲是今早看到多出来的，盆的颜色也一样，所以
推测是你昨天拿了我的花。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说我拿了别人的东西，顿然羞愧得脸上一
阵红烫，一言不发，转身从阳台上抱起花，交到她手中，轻轻说声，
对不起，我原以为它是被遗弃的。

她看了看花，说，你是个真正爱花的人，细心地把蒙尘的叶子都
擦干净了，看起来，你比我更适合种它，如果愿意，我把它送给你。

我愕然，望着她。

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叫乔青。她把马蹄莲回放我手中，然后，笑
吟吟地看我，那笑很好看却略显媚态，她说，不请我喝杯茶吗。

2、你们认识一下吧

一直觉得，我和敏生是完美的一对。唯一的遗憾是，结婚五年还
没有孩子，这成了我的心病。

没办法，自古，女人爱男人的方式就需要这样。因为爱他，就愿
意和他有肉体关系——俗称献身，然后女人必须再为这个男人舍生忘
死的去生一个孩子——叫做爱情结晶，似乎惟有这样，才算作真正完
美的婚姻。

可是，我没办法完成这个步骤，原因只有一个，习惯性流产。

平凡家庭，生计维持总是大事，男人女人想要过得舒服，就要为
钱途牺牲。敏生说不想太早要孩子，所以我做了二次引导流产手术。
现在，想要了，却不得不面对无情的习惯性的失去。

虽然，敏生总是不辞辛苦的陪我进出医院，每次带回大包小包的
洋药中药，甚至每次他出差都想着法子找来些当地的土方。他还特地
从中药店买回熬药的专用药锅，很小巧精致。于是，家里开始充满中
药苦涩的香味。

开始的时候，我莫名讨厌那股味道，喝了就吐，可是，看到敏生
任劳任怨的样子，就忍住恶心，努力地喝；时间一长，居然慢慢闻不
到那股苦涩的气味，一口气灌下去，再喝两口水，嘴里的味就没了。
可是，喝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前前后后还是流掉了三次。

直至，医生警告说，再怀孕流产我可能会血崩有生命危险。

敏生安慰我，现在流行丁克家庭，我们放下心头的负担，就这样
恩爱相守一辈子。我感动莫名，抱着他的脖颈，把头埋在他胸前，失
声痛哭。到底，不要孩子是姿态，而不能要孩子是暗伤。

敏生出差回来那天，我和乔青已经相熟，她正好来我这里喝茶聊
天。她正说其实她比较喜欢酒，晚上常一个人去酒吧喝几杯。我理解
她的想法，她喜欢酒的浓烈，一如我喜欢茶的清淡，亦如敏生怎么都
不肯戒的烟的麻醉。

我对他们说，来，你们认识一下吧。

3、你的病叫抑郁症

我和乔青逛街，在地铁入口的地摊上，看到有卖许多美丽雅致的
杯和碗，一起蹲下来挑选。

这套碗好看，印着你喜欢的马蹄莲，质地细滑，碗形也很圆润。
乔青惊喜地指给我看。

是啊，大、中、小三个碗正好一家子用呢，和和美美的，小姐，
买了吧。摊主接近讨好的话，如同一根刺扎得我心口一疼，疼得似扎
进一段深根，纵横交错的根须不由自主地就触及那敏感的心病。

老板，我买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来送她。乔青抢着付了帐，
提过碗塞我手里。我生生咽下未及出口的拒绝，强笑着，说谢谢。

吃晚饭时，敏生说碗倒是的确别致好看，就是多了一个。他无心
之话落我有心之田，让我越发心口疼闷。洗碗时，站在水池边，看到
水里映出的身影，单薄而孤独，手只消轻轻一搅，就会将它搅得支离
破碎，我颤抖了一下，涌出莫名的害怕，我害怕这种轻易的失去。

敏生，我不能为你生孩子，你会不会因此不要我。我侧躺着，脸
对脸，问他，问出我心中没有着落的惶恐。

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好好睡觉吧，今天我很累了。敏生用手
拍了我的肩膀，一个转身，背对着我，睡了过去。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有个雪白可爱的女儿，乌黑的头发在额前梳
成整齐的刘海，齐着眉毛。我不知道因着什么而要与她别离，而且，
永远也不能够再见。我哭得呜呜咽咽，朦胧间看见她伸着双臂想要我
的怀抱，小嘴瘪瘪的叫着妈妈，可是那声音，我听不真切，我伸手迎
接，只抱到一团空气。被敏生摇醒后，手摸到眼角，一片湿，原来是
真的哭了。

自那开始我一直做梦，有时候是梦到那个永远被分离着拼命哭叫
着妈妈的我的小小女儿，有时候是坠落在一片无底的黑暗里，我不知
道因着什么被身边所有的人狠心地抛弃在那里，都不再问不再管，那
儿什么都没有，连一丝声音都没有，绝望得只有一条死路。

乔青问，是不是生病了，憔悴成这样。

我说，只是人觉得神思恍惚，精神振作不起来。

她一把拉我到镜子前，说，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我
必须带你去看医生。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也吃惊，以前见我的人都说我把自己收拾
得雅致，可眼前的这个人，皮肤不再细滑而是发着痘疮，眼角不再光
洁而是暗纹一片，头发不再黑亮而是干燥枯黄，比起以前，简直庸俗
不堪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乔青陪我去看的那个心理医生说，你的病叫抑郁症。

4、不想知道她是谁

我习惯了吃下医生开的安定，随后，一口气睡到天亮的酣畅。

这该死的惊雷，把我从半夜震醒。我翻身，想用手推敏生，推了
个空，他竟不在床上。惊讶地披衣而起，客厅，书房，厨房，卫生间
都没他的影子，他去了哪里？

窗外有强烈闪电流窜，伴随着粗大的雨点敲击玻璃的密集声，让
我无端害怕。

我突然极想喝一杯酒，不是说酒能壮胆吗。顺便找来敏生抽剩下
的扔在冰箱上的半盒烟。一口酒，一口烟，它们在我的喉际盘旋，那
样苦，比我以前喝的中药还苦，那样干涩，干涩得一如我的眼眶，欲
哭无泪。

我默默地坐在地板上，穿衣镜的微光里，我的脸苍白而凄迷，如
同被丢弃的一个曾经心爱的玩具。

其实，我早已察觉了敏生的变化。尽管他一如既往地对我温柔体
贴，却如同机械，只是重复而已。他吃饭时游离的神情，看书时的心
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惟独在电脑上与人聊天时，我总能
远远地从侧面看到他无意识地微笑着，带着一瞬即逝的春意，分明是
爱恋时才见过的。

可是，我不想知道她是谁。任凭他们在那里把语言与暧昧当作烟
花来燃放，不入眼不入耳就不会碰触到一地荒凉。

我只要，我只要和敏生平平安安的过这平淡的日子。我无法忘记
那些时光，也舍不得这些曾经的相爱多年。我害怕一开口他就说出我
必须面对的真相，为此宁愿做个被动的人，假装看不到，握在手里的
风筝，其实快要断了线。

坐等到天亮，听到开门声，我迅速轻声钻回进被窝。

敏生过来轻轻摇醒我，该起床，吃早饭了。

我睁开眼睛，努力对他微笑，有泪摇摇欲坠，不过是窗帘被扯开
后的晨曦刺眼，阳光血红。

5、满满一地的碎片

周末，我决定包馄饨，买了面皮，拌好馅。

我打电话给乔青，问她怎么很久没来我家喝茶聊天，我想找你说
心事都找不到人。她说，她忙着工作加班，一点时间也没有。

我说，朋友，难道真的就是用来忘记的吗，今天，你一定要来我
家吃馄饨，你若不来，我叫敏生去拽也要把你拽来。

乔青进门时，我几乎认不出，一向妆容精致的她居然素面朝天，
松松扎着马尾，一条宽大的长裙，眼睛也没了以前的明澈，迷蒙如雨
天的玻璃，说不出的隐郁。

你怎么把自己打扮得象孕妇。我开玩笑说。

她似乎一震，随即轻描淡写地笑着，只是休息在家，就穿得随意
了而已。

洗碗时，乔青端了杯茉莉香片，倚着门框，陪我说话。

乔青，我发现敏生有外遇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压低着声音
对她说，害怕远在书房的敏生听到。我真的很害怕......

我的话未曾说完，就听得身后哐当一声，玻璃碎地的声音。

转身，看到一地茶杯的碎片，乔青正蹲下身去捡，手却被残片划
了长长一道口子，血瞬间涌了出来。

敏生冲到了厨房，看到这光景，脸噌地一下变白，一把扶抱起乔
青，说，快去客厅坐着，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乔青转身，竟一把抱住了他，泪如雨下，不要你管，你若要管就
应该把我管得再好一些，你怎么可以守着这头却让我和我肚子里我们
的孩子孤零零在那头？你知不知道，我很介意啊。

哐当，碗在我的震惊失手之下滑落在地。

乔青停止哭泣，用手指着我说，其实，一切都是故意的，在没认
识你之前，我和敏生已经相爱，只是他不肯与你离婚。现在，我有了
他的孩子，他已经答应和我结婚了。

那是我的马蹄莲。原来不过是她刻意接近我的圈套。那套碗亦是
故意引发我的心病，我也没什么抑郁症，只为了骗我吃夜夜的安定以
获取他们夜夜的寻欢。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无法明白，她对我
恣意的相恨竟残忍到这般。

6、各自的路各自选

伫立在阳台边，轻轻呵出的气息轻易就吹开了它薄弱的花颜。

那隐隐绿意的白犹如一朵梦的颜色，在月光下苍白涌动。

敏生站在我身后，语气犹豫着请求，我想和你谈谈。

我控制不住自己，笑了起来，何必呢，都这么明白了，其实，我
早就知道你有外遇，只是没想到是乔青。我一直选择用沉默来躲避真
相，终于还是走到了必须抉择的一天。

我们离婚吧，这是离婚协议书，所有财产都归你，我一个人走。
敏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皱的纸，想必他是早有准备，早想开口，奈
何我的逃避让他犹豫至今。

让我想想，让我安静地想几天。我挥挥手，疲倦得不愿回头。

那我把它放在桌上，你有空好好看下。敏生说完，拉门离去，想
必是去安慰乔青了，毕竟，一个三十多的男人终于有了自己的骨肉，
是该欣喜若狂，是该为此做点什么的吧。

我剪下盛开的马蹄莲，插在空瓶里，没有水的滋润和养分的爱，
不知道它负担得起几日未来。

我从厨柜里取出那套碗，一一摔裂于地。我的心痛，一如这满地
的碎片，不能触及，一碰就是伤，就是血。

我还是挑选了一片碎片，上面的马蹄莲完好无损。

我那么那么的累，用尽所有力气爬到床上，侧躺着，脸朝着原先
敏生睡的那个位置。

那碎片滑过手腕没有遇到一丝阻隔，我觉得我划破的根本不是自
己的动脉，只是一泓水，一片云，或只是一场虚空。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川端康成《临终的眼》，里面叶赛宁的眼
泪，和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用理智去对待是个喜剧，用感情对待
是个悲剧。

乔青的结局是喜剧，那么我呢，是不是注定成为喜剧背面的那个
悲剧。

一旦感情成了爱情的遗产，我的性子宁愿选择以死来拒绝接受。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有个声音却依然跋扈地回荡着，她说，那是
我的马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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