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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尚书青云 于 2010-7-5 23:34 编辑
| 我的三姐 |
放暑假的儿子从老家来电话，说爸我在老家的柜里找到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不用儿子解释，我就知道他说的是哪张照片，我小的时候就照过那么一张相片,我也太熟悉那个躺柜。老家的大躺柜里有我很多童年的记忆，小时候经常翻出来玩，里面有一把日本刺刀、一个“八路”臂章、不少的古币、很多的主席纪念章、帽徽和军扣、老式军服等等，可我没有发现过照片。接电话的第二天就是周六，周六，照例回老家看老娘，雷打不动。
娘习惯把一些小的东西都用纸包起来，这张照片也不例外。我把两层纸打开，又见到了那张十分熟悉的二寸小照片。我本来保留了一张，但后来不慎折损了，不想在老家居然还有一张。那个时候家里所有的照片都放在像镜里，不想儿子居然在柜子里有了这个意外发现。可见儿子的翻动比我彻底得多，仔细得多。
这是我百岁时候的相片，照片上是个小胖小子儿。我从照片中看不见一点点我的影子，好像那是另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子。当时大姐也在，她把照片拿过去看了看，和娘说，衍儿小的时候和三闺女长得一样。大姐的这句话我很熟悉，我小的时候她常说。
我清楚地记得小的时候，大姐经常在傍边愣愣地看着我。旁边有人看着你，尽管你没有看着，但还是有感知的，这大概是人的本能。我很小，不知道大姐看我的原因，但当我感觉到大姐的目光时，回头能看见大姐的眼里有时候闪着泪花，她边轻轻地把泪拭去，边说，我看见衍儿就想起三闺女来。一次，我在房顶上帮娘晒玉米，大姐负责从房下送，我把一个土篮子放下了后，大姐却没有动静，我向下一看，大姐在房下又用那种眼神看我，尽管我年纪小，也不愿意让人这样愣愣地看，而且看得时间这么长，我那的时候大些了，大概有了自尊吧，便扭过头来告诫她：你干嘛老看我！大姐便显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说，谁看你了。可我分明看见她又擦眼里的泪，和旁边的娘说：我看见衍儿就想起三闺女来。娘没什么反映，只是淡淡地说，还说她有什么用啊。这个时候，大姐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三闺女活着该多大多大了。
三姐死了。我年龄多大，三姐就死了多少年了。三姐死时虚岁九岁，她在这个世界上只存活了七年又两个月。她的生日阴历十月，具体日期已经无从得知，娘已经忘记了，但她死的日子，娘记得十分清楚，是阴历三月三日，应是1966年，那时候我几个月大，还在娘的怀里。
我和三姐都出生在姥姥家。1966年的春天，那个村子里流行脑膜炎。三姐被传染。得病不久，由二舅和大姐送到了医院。一个礼拜后的那个上午，太阳刚刚出生的时候，她离开了这个世界。三姐临死的那个晚上，喊了一宿娘，但娘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三姐。那个上午，二舅用一辆小拉车拉了回了三姐，她躺在那辆破旧的小车上，旁边是哭泣的大姐。事后二舅和大姐都说娘心狠，女儿喊了一宿娘，捎信来娘也没有去孩子一眼。埋藏三姐的时候，娘紧紧地抱着我呆呆地坐着，听人说，那时候娘一句话也没说。当时父亲在部队，大姐还未成年，是二舅和姥爷操持给三姐打了一个小小的棺木，那个小棺木刚刚要抬出的时候，娘把我哄睡觉了，从屋里跑出来放声痛哭她的娇儿。在母亲的哭声中，三姐被抬走了，她被草草地埋葬在了村外的乱葬场。
在童年的记忆里，最高兴的事情是和娘去姥姥家。每当走到姥姥家村北边，娘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群小坟，对我说，你三姐就埋在那里。记得那是一个下午，从姥姥家回家，再次经过那个地方，娘再次详细地说了三姐的死。娘说到三姐临死时候喊一宿娘的时候，总是落泪。我问娘，你怎么不去看看三姐呢？娘没有回答，后来我问到大姐，大姐说，怕传染上你呀。传染上你，咱娘怎么向咱爹交待，就你这么一个小子，娇你啊。
娘对三姐的狠心是为了我。
但三姐的死在娘的心里引起了很深的内疚，因为，娘还和我说到了这样的一件事情。三姐死后，娘去当时的香门烧香，问到了三姐。那位师傅对娘说，不用难受，你家三闺女是天上的花神，因为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花瓶，罚她都人间受罪，如今你家闺女又回天上去了，天人投生你家，是你家的福气。我问娘，这是真的吗？娘说，怎么不是。不然她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她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她活着的时候，让她照相就是不照，你三姐不是凡间的人啊。
长大后，我第一次读红楼梦这部书，读到晴雯之死的时候，大为吃惊，因为晴雯临死的时候，也是喊了一宿娘，死后也有人说晴雯是天上的花神。书中的故事和三姐的死极为相似。我后来多次读红楼梦，每每看到这里就停顿下来。娘是相信三姐是天上的花神的，我也相信。但娘毕竟没有在三姐最需要母爱的时候去看哪怕一眼，这是娘永远的内疚，也是三姐永远的遗憾，可这是为了我啊！
红楼梦是一部感人的书，晴雯姐姐的死是最感动我的所在。
我是看见过三姐的，但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不过我相信三姐一定还记得我。时光流逝，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仰望天空，叫一声，三姐，你好。
从老家回来，对照片进行了扫描。我久久地看着照片上的小孩儿，又想到了三姐，娘就是为了这个小孩忍心没有去看三姐的，如果没有我，娘怎么会让忍心让自己快死的女儿喊上一宿娘而不去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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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7-5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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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9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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