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稿
搬进新居不久,爹娘就打来电话:“房子有了,那件事该办了吧?”
我猛然想起来前几年结婚的时候,他们就着急让我们生个孩子,可那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打死我也不敢再添一口人呀。偏偏我们农村又在乎这个,当时爹娘催得紧,没办法我也只能来个缓兵之计,给他们下了保证:等房子买到手,一定生小孩。
今天旧事重提,一看我还在支支吾吾,我爹发了脾气,他先让我说清楚住址,然后就要打发我娘搬到我家里来住,监督我把孩子生下来。
我正哭笑不得,薇薇在旁边忍不住了,一把抢过电话:“爹,娘有心脏病,好几千里路呢,可不能折腾她。再说也不用监督,我怀上了,都一个月了。”
薇薇是骗人的,可我娘当了真,在电话里紧着追问有什么反应没有?
薇薇哪懂得这个,她随口应付着,用手一指门口,轻声说了句“杨哥”。
我一下子明白了,对门邻居姓杨,昨天看到他拿着一条小花被,还笑着说要当爸爸了,这事问他准行。我急忙去按杨哥家的门铃,一听我风风火火地问怀孕一个月有什么反映?杨哥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热情,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才一个月能有什么反应?上网查查不就知道了。”
我飞也似地跑回了家,附在薇薇耳朵上耳语了几句,薇薇这才改口说没什么反应呢,终于把我爹娘给稳住了。这招还真管用,我娘再不提来住的事了,只是电话打得更勤了,隔三差五就问问情况。
为了应付他们,我上网找了一些资料,有些问题找不着,我只能又去找杨哥求助。别看杨哥平时还不错,只要我一问他生小孩方面的问题,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弄得我也挺不自在,人家又有房又有车,还要当爸爸了,真是牛啊!
有一天傍晚,我和薇薇下班回家,在楼下发现杨哥和杨嫂用小花被抱着个孩子正准备进电梯,听到那孩子哇哇的哭声,我和薇薇激动地抢上前去要看看小宝贝。但杨哥杨嫂一点情面也不给,把小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说什么也不让我们靠近孩子,到后来干脆走出了电梯,两口子宁可步行上楼,也不和我们在电梯里纠缠。
看着他们这个态度,我和薇薇都气得够呛。从那天起,对面的屋里不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让我坐立不安,心里充满了嫉妒和羡慕。有几次在楼道里遇见杨哥两口子,他们还像以前那样热情,好象都忘了在电梯间里给过我们的冷淡,但我却再没见过他们把孩子抱出来。为了能亲眼去看看这孩子,我又厚着脸皮去杨哥家了,看到他家有活就抢着帮忙,没事的时候就和他聊聊养孩子的经验,我再拿这些经验来哄骗我的爹娘。杨哥当了爸爸以后,也不再反感和我谈谈小孩子的事,但是从来不让我进孩子的房间,而且只要我一提把孩子抱出来看看,杨哥立刻摇头,甚至还摆出端茶送客的架势。
为此我很不高兴,这也太小气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咱不敢生呢。我后来实在不想去自讨没趣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对门有孩子的啼哭声,我心里就痒痒,管不住自己还得去敲人家门,就算不让我抱抱亲亲,听听声音也好啊。
爹娘那头的电话不断,我的谎言也一直按照怀孕的过程编下去,一直编到“孩子”出世。我骗爹娘说是个女孩子,以为他们重男轻女,就不会太在意了。没想到我爹娘说什么也要来看看,这下我可吓坏了,费了好半天口舌,总算才让爹娘消停了下来。但他们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等下星期天孩子满月了,家里要请几个亲戚来,摆上一桌酒,让我把孩子抱到电话跟前来,让孩子哭几声,叫大家听听。
放下电话我就火了,责怪薇薇不该撒这个谎,这回让我怎么收场呀。
薇薇还不服气,她干脆要坦白交待。我急忙拦住,我爹还好说,以我娘的脾气,她要知道我们拿这事骗她,非得活活气死不可。这事只能慢慢拖着,拖到把贷款还上,真的怀上一个小孩,那时候爹娘就能消气了。
一看我愁成这样,薇薇只好上网去下载小孩子的哭声,我觉得这招现在还能管用,可是以后怎么办?孩子会说话了怎么骗下去?薇薇也觉得难办,只能先过眼下这关再说了。
孩子“满月”那天到了,恰好我休假,我在家准备好了,一等电话来就放一段电脑里的孩子哭声。我娘的电话早早地就打过来了,她一听孩子哭就高兴地喊起来:“你爹大前天就上车了,还给你们带的核桃和小米,今天下午你记着去接站。”
我的头立刻大了:“我爹怎么来了,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娘叹着气说:“都当爷爷了,他能不去吗?要不是我心脏病犯了,我也得去看看呀。”
天啊!我爹就要到了,这真是要命的事!怎么办?情急之下,只有一个办法了!到对面杨哥家,借他家孩子来哄哄我爹。根据以往经验,这个办法很难实行,杨哥把孩子当个宝贝似的,连看都不让看,更别提这个“借”字了。但眼下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承认错误,让爹娘气得半死不活,要么只能去求助杨哥。我不能空手去,先到楼下超市里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好吃的好喝的,大包小裹地敲开了杨哥家的门。
一看我抱这些东西,杨哥吓了一跳,再一看我买的都是小孩子用的,他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我笑着说:“杨哥,你得先让我进屋吧,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呢,何况咱们还是邻居。”
杨哥终于让我进来了,卧室里传来孩子的呀呀学语声和杨嫂打电话的声音:“妈,你看宝贝都会叫奶奶了……”
我抻着脖子往卧室看了看,回头看杨哥的脸色却越来越沉,我只好堆着笑说:“给老人打电话呢,这回老人可高兴了吧。杨哥你可真厉害,车也有了,孩子也有了,听声音像个女孩吧……”
这些奉承话却没让杨哥高兴,他反而气哼哼地问我:“你又不是警察,怎么对我家的宝贝就这么好奇呢?再说,我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你纯粹是多余。”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可现在我有求于人,只好又挤出了笑容恳求他:“杨哥,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想借用一下你女儿,就一小会儿。”
没等我把话说完,杨哥就急了:“什么!你要借什么?”一听他的嗓门,里面的杨嫂出来了,她也没给我好脸色,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他们误会了,急忙红着脸把事情说了,最后我说就借你们的女儿骗骗我爹,我这也是让老人给逼的。
杨哥和杨嫂看了看我,又相互看了一眼,笑了,但笑得很不自然。杨嫂回房间就把孩子抱了出来,轻轻地递到我怀里:“这叫亲亲宝贝,你拿去用吧。”
拿去用?我看着怀里的孩子,大吃了一惊!原来是个高仿真的娃娃,皮肤和五官都和真孩子一样,看样子是高科技产品。娃娃身上有各种功能按钮,啼哭的、尿床的、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五花八门。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
杨哥苦笑着拍拍我:“兄弟,你是房奴,我是房奴加车奴,你养不起孩子我就能养得起了?我爹妈那头也催得紧,我也得应付他们呀。再说我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也实在是眼热,只好买了这个亲亲宝贝来过过当爸爸的瘾。以前我不让你碰孩子,那是怕你知道了是假孩子来笑话我。今天……啥也别说了,来吧,咱哥俩喝一杯。”
我和杨哥喝了一场闷酒,别看每天都西装革履地开着车上班,表面上是挺风光的,可自己遭罪自己知道。杨哥喝高的时候,把拖鞋甩在一边,我发现他脚上的高档袜子都缝两回了,还没舍得扔。而我呢,喝得再高兴也不肯脱西装,因为我的名牌衬衫也破了一个口子。
中午回家的时候,我这才发现落在屋里的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一定是我爹在车站打来的。我急忙要往车站赶,没想到我爹已经按照地址找到了我的家,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也顾不得擦汗,进屋就要看孙女。没办法了,我只好苦着脸向我爹承认错误,可还没等我把话说完,门又开了,薇薇像小鸟一样地开心:“老公你看我买回来什么了?宝贝快给爸爸哭一个。啊……”她这才发现我爹气呼呼站在客厅里,薇薇傻眼了,手里的亲亲宝贝差点掉在地上。
就在我爹火冒三丈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差点哭出来:“是我娘打来的,爹,这可怎么办呀?”
我爹突然从薇薇手里抢过亲亲宝贝,我以为他肯定会气得摔碎这个娃娃,没想到他走到桌子跟前接起了电话:“喂!老伴呀,管心脏的药吃了没有,我说你可千万别激动,咱们的孙女可胖乎了,宝贝给奶奶哭一声。”
我爹手忙脚乱地按了一个按钮,哇……哇……房间里立刻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