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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青山夕照明
三泰兄打来电话,嘱我为他的诗集写序。这让我很是惶恐。对于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尤其是古体诗,那是很讲究格律和技巧的,比如平仄对仗之类。但是我喜欢读,工作后买的第一本书就是武汉大学出版的《新选唐诗三百首》;上学时也学着写过,不过那不能叫诗,充其量只能算是顺口溜。让一个不懂诗的人给一个诗人写序,这实在是赶着鸭子上架了。另外,如今时尚,写序多请名人或者大家,直弄得名人大家们很头疼,余光中先生就曾经想写一篇《序你个大头》的文字以回绝求序者。我本无名鼠辈,绝没有余先生那样的苦恼,我苦恼的是没有为人写序的资格和能力,担不起这一份信任和荣誉。被人耻笑事小,惟恐信口胡言,玷污了三泰兄的大作,那便是真的罪过了。怎奈三泰兄情真意切,坚辞实难启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做一回“南郭先生”了。
结识三泰兄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十多年来我们之间联系不断,而且越来越密切,细想起来,这样的朋友为数并不是很多的。乐观,外向,进取,仗义,这是我对三泰兄总的印象。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言谈中更是笑声朗朗;他似乎没有常人的戒备和矜持,有什么说什么,仿佛心中从没有不可示人的秘密;他经商,办厂,舞文,弄墨,既有商人和企业家的精明,又有文人墨客的愚钝和率真。他出身官宦之家,父亲解放前曾在傅作义将军手下任职,母亲出身名门闺秀,亲族长辈中也不乏高官名流。这样一个家庭,原本能够为他提供优越的生活环境,更能为他铺就一个锦绣前程。然而,社会的变迁竟让他的家庭一夜之间跌入生活的谷底,从而让他和他的家人饱尝了世态炎凉的滋味和苦难。尤其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这样的家庭毫无疑问地被置于“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之下。父亲因为“历史问题”理所当然地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哥哥姐姐受到株连被开除公职;聪颖好学的他,也不得不辍学回家,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便开始踏上了艰难的生活历程,——“少年学志深,掩泪出校门;青年遇国难,苦度不如人。”他拾柴割草,他挖河打堤,不但忍受着肌肤的痛苦,而且遭遇着社会的冷遇和白眼——“雄鸡破晓星渐稀,惊梦初醒朦胧起;面不曾洗村头集,担篮执锹上河堤。”家与国的不幸让一个少年蒙受着屈辱和磨难,无疑,这种屈辱和磨难在他的心里是刻骨铭心的,直到今天,每当谈起这些往事,乐观爽朗的三泰兄依然情绪失控,热泪沾襟。
“一声惊雷天晴日,精英挥手斩群凶;”“国家幸运家有望,老小冤屈一扫清。”“文革”的结束让中国步入了正轨,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在三泰兄眼前展现出一片美好和光明,长期压抑的志向和才智得以施展,郁结已久的歌喉,也在一瞬间不可遏止地唱响了。他赞美白洋淀的荷花芦苇,他赞美淀边人家的繁忙景象——“茫茫淀水清清扬/满塘荷花散郁香/游船载客穿梭过/谁家鱼鹰捉鱼忙。”他赞美四季风光,风霜雨雪在他眼里都变得美丽温柔——“小院着花三五朵/杨柳添绿七八枝/春雨一夜添新绿/美不胜收令人痴。”他赞美家乡的变化,尽情抒写生活的绚丽多姿——“日新月异度沧桑/满目繁荣百事昌/公路铁路纵境过/村舍掩映柳成行/城乡工企处处有/机器隆隆日夜忙/村民晚归轻漫舞/陈旧屋舍换新房。”他赞美草原新貌,赞美西湖胜景,赞美香山红叶,赞美长城雄姿…… 几乎所有的事物,都被他赋予了美的色彩与神韵,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快乐面前处处春。他不光是一个单纯的歌者,而且是一个改革开放的践行者。他凭着不屈不挠和聪明才智,很快成为了勤劳致富的带头人,他搬进城里,住进小楼,提前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挣钱之余,他苦练书法,广交朋友,成为任丘市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几年前又当选为市政协委员,实现了多年来为民代言的夙愿。
应该说,三泰兄的命运并不顺畅,他的前半生充满了苦难与辛酸,但在他的诗集中,却很少发现他对生活的愤懑和牢骚,更没有怨天尤人的消极与低沉,这,不能不让我对三泰兄产生由衷的赞叹和钦佩。“人,以泣泪始,又以泣泪终。”人类的苦难,在某种意义上是普遍的,这苦难源于物质的匮乏,更源于精神的羸弱。人们对待苦难的态度截然不同,有的人在苦难中自暴自弃,苦难成为了生活的泥沼和拦路虎;有的人将苦难视为一种必然和磨砺,于是苦难便成了宝贵财富和生命中的钙质。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三泰兄是不幸的,他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磨难。然而他又是幸运的,坎坷与磨难不但没有把他压跨,反而铸就了一颗乐观向上的灵魂。读三泰兄的作品,抛开写作技巧而言,我以为最大的收益,便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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