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8-19 07:55 编辑
祝贺马樱花的【浮生六记、往事】《捡来的白馒票》上报!
《乌鲁木齐晚报》2010年8月17日的第七版
捡来的白馍票 马樱花
我妈总说日子要细水长流,饭票得细细地吃,但那沓饭票还是一天天薄下去,最后,没有了。
我一出生,就遇上家里人口最多的日子。我前面已经有俩哥一姐龙盘虎踞,他们对我实施了“残酷”的“三光”政策———吃饭的时候肉被抢光,穿衣的时候新衣被穿光,睡觉的时候床被占光。
上世纪70年代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全国各地一样,物质极度匮乏。俗话说,猪多没好糠,人多没好食,我们家的主食就是金黄的苞谷馍馍,再不就是掺一半白面的二合一馍馍。我妈总是羡慕炊事员,说在食堂上班有油水,比下大田劳动舒服还吃得好,一天三顿白面馍馍可着劲地吃。食堂卖的饭票分颜色,苞米馍饭票是像印泥的黑色,二合一的馍是蓝色,只有白面馍用红色,尊贵得像牡丹,万花丛中最鲜艳。红色饭票挺稀罕的,一般人家配给的那点白面早就买回去掺苞谷面了,谁家还有富余的换饭票啊,再说我爸又不是啥大干部,就是连队里的一名小会计。
我爸那天嘴巴哈着白气,鼻头冻得红红的进家,他那张总是苦大仇深的脸上,竟罕见地透了点春色绽了点笑容。我爸说在男厕茅坑里发现了饭票,红色的,起码有十几张,他有点犹豫,还问我妈要不要捡回来。我妈不带多想地,脱口而出,“快去拿个火钳子给夹回来。”我姐搭了一句,“多脏啊。”我妈白她一眼,说,“脏什么?等买回来白面馍馍,看你还说脏?”我哥也跳出来,着急地喊,“快点快点,说不定别人上厕所看见饭票了呢。”
于是,我爸戴上手套拿把火钳,小哥在后面连跑带跳的,俩人兴冲冲地去了。不一会儿,用报纸包着臭哄哄的饭票回来了。
我爸极爱干净,白衬衣的领子从来都是雪白的;不进厨房,身上不沾一丝油星;上衣脸盆洗,下衣脚盆洗,从不许我妈打混。但下茅坑捞饭票的事居然也干得出来,一不怕脏二不怕臭,可见时代和食欲都能改造人。
我妈拎出尿盆,从开水瓶里倒上热水,把冻得硬邦邦、混杂秽物的饭票在水里漂洗一番,接着用刷子一张张刷干净,再放到火炉上烘干。再后来,这沓饭票就去食堂完成了它神圣的职责。
我爸带着小哥兴冲冲地端着六个白面馍馍回来了,人手一个。一朵朵的笑在全家人脸上绽开。我姐问我哥,“炊事员是用拿饭票的手给你拿的馍吗?”
“吃你的,白面馍堵不住你的嘴。”妈凶了姐一句。
我爸有点内疚地说,“刚食堂的老张发牢骚呢,说方便的时候把一沓饭票掉茅坑里了,回去拿火钳的功夫,就没了,也不知谁的手脚这么利索。”妈理直气壮地说,“他掉的,我捡的,又不是谁从他口袋里抢的偷的,怕啥。”
我妈总说日子要细水长流,饭票得细细地吃,一顿只买两个馍回来大家分,但那沓饭票还是一天天薄下去,最后,没有了。饭票吃完了,如同牛肉面上摊着的那几片做饵的牛肉被吃光了,以后的日子就像一大碗缺油少盐的素面一样,既平淡又寡味。当然,茅坑里再也没有出现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掉饭票的好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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