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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三娘 [复制链接]

疯来疯去

主楼

发表于 2011-6-30 21:55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隐三娘
　　一
　　新科状元小宦为隐三娘隆重地重建了墓穴，墓碑上刻着义母隐三娘的称谓。隐三娘原本衰草丛生的一个小土堆如今富丽堂皇美轮美奂，还被状元公尊为义母，也算是死后哀荣了。
　　隐三娘不是小宦的亲生母亲，她是小宦父亲刘员外的妾，十五年前害心绞痛死了，那年，她才二十岁，进刘家门还不到一年。小宦的亲生母亲是叶大娘，小宦中状元后一个月，叶大娘死了。下人们都议论，说叶大娘死前已有预感了，她肯定是看见什么了，下人们传得神神道道有鼻子有眼，怪吓人的。据伺候叶大娘的丫鬟小红说，叶大娘离世那天上午曾和小宦一起去见过刘员外，她喝退了所有丫鬟仆人，然后严严地关上了门，三个人不知在里面说什么，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叶大娘和小宦出来了，小红看到叶大娘脸上有泪渍，小宦脸色也很难看。
　　叶大娘回到自己的卧房，就吩咐小红准备香汤沐浴。小红很讶异，叶大娘从未在这不早不晚的时候沐浴，更令她讶异的是，沐浴前叶大娘还吩咐她点上了龙涎香，小红想问，却又不敢，只得遵命。叶大娘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又恭恭敬敬地望着空中，嘴唇微微地翕动着，然后就恭恭敬敬地跪下。小红看见有淡淡的泪痕从叶大娘的面颊上滑下来。
　　沐浴完后，叶大娘吩咐小红找出她新作的衣裳，从里到外很仔细地穿了个崭新。然后，又吩咐小红找出那根她最喜欢却一直很少戴的赤金凤簪，仔仔细细地插进新梳理的头发里。
　　说到这根赤金凤簪，还有一段故事。这是刘员外在小宦满月时送给叶大娘的，是在城里最有名的银楼打造的，簪子小拇指一般粗，长约三寸，上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的羽毛丝丝缕缕做得极为精细精致，仿佛一抖翅膀就要从头发里飞出来似的，叶大娘非常喜欢。小宦小时候，叶大娘最怕他玩这根凤簪，因为凤簪尾部那一端异常尖锐，叶大娘深怕小宦伤了自己。
　　隐三娘死后，叶大娘就把这根凤簪作为自己送给隐三娘的陪葬，尽管她和隐三娘相处得并不算融洽（妻妾大多如此），但毕竟姐妹一场。于是，隐三娘入殓时，叶大娘就将凤簪放在一个檀香木雕的首饰盒里，紧贴着隐三娘的遗体放进了棺木里。
　　刘员外又按原样为叶大娘打造了一根新凤簪。只是，叶大娘看见凤簪就想起了隐三娘，所以就很少戴，凤簪就静静地躺在妆奁盒里。
　　叶大娘穿戴完毕，告诉小红她要少睡一会，小红就满腹狐疑地走出了卧房。
　　没想到叶大娘竟然安稳地躺在床上安静地死了。叶大娘的遗容很安详，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很幸福的样子。
　　下人们就传为蹊跷神秘。
　　二
　　合府的活人里只有刘员外父子知道叶大娘的死因和死期，他们也是在这个上午才知道的，是叶大娘亲口告诉他们的。同样知道的还有曾经活着的叶大娘自己。
　　叶大娘是被阴间里的小鬼勾去的，她的阳寿已满。
　　其实早在十三年前，叶大娘的阳寿已满了——她因折寿而应该在那年归阴。
　　是隐三娘在判官前含泪为叶大娘求情，才使判官格外开恩，在叶大娘的生死簿上剔除了应折的寿命，如此就能按正常的寿限在人间度完一生。
　　三
　　二十个甲子后，一个时空学家发明了一架回光返照机，这里的回光返照不是指濒死之人弥留之际的短暂清醒，而是指通过时光隧道，穿透到已经过去了的时空里，回到以往的时空，将以往曾经发生的已然存在于另外时空的事情通过光影在此时的时空出现，有了回光返照机，可以随意重现以往某时某地某点发生的真实的事情，而且是按原比例实实在在的仿佛三维似的，只是，由于是以前时空的重现，因此，我们只能看见，却摸不到——实物在另一个时空里嘛。回光返照机的发明，将解决古今中外一切的悬案疑案冤案，还历史本来的真面目。
　　这个时空学家在用回光返照机做第一个实验时，随意将机器的探头往空中一点，就回到了一千多年以前，回光返照机传来的是一间轩敞的古代屋子，里面有三个人。当然，时空学家仅仅攫取了一个时空的片段，在他看来，这仅仅是重现历史的某一个点，他只是时空学家，而不是考古学家，因此，在他看来，这重现的景象仅仅是曾经的三口之家，他并不像我一样知道这一家三口就是刘员外、叶大娘和小宦，更不知道这就是叶大娘透露她将死去的那次谈话。由于此时是历史通过回光返照机的重现，而我又恰巧知道这一家三口的一些事情，所以，就不按时空学家后来记载的那样把他看到的一家三口命名为老人，妇人，儿子，而是以我所知道的直接地还原他们的真实身份。
　　下面就是回光返照机所呈现出来的，让我们一起回到一千多年前的那一个时刻：
　　叶大娘（跪在刘员外面前，刘员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小宦站在刘员外旁边，刘员外欲扶起叶大娘，叶大娘拒绝）：老爷，为妻今天特来向老爷陈述我们家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求老爷看在宦儿的面上能饶恕为妻。宦儿，听了娘的话，你不会恨我吧？
　　刘员外：贤妻，有话起来说。
　　小宦：娘。
　　叶大娘：不瞒老爷，为妻一个时辰后就要离开老爷，离开宦儿了。
　　小宦：娘，你要到哪里去？
　　刘员外：贤妻，你这是……
　　叶大娘：老爷，听为妻慢慢道来。为妻的寿限就在今天，可因为为妻杀了人，应该折寿，阴间的判官就把为妻的寿限减少了十三年，为妻十三年前就应该命归黄泉啊。是可怜的隐三娘，我的妹妹啊，是她冒死在判官面前力陈不把为妻折寿的原因，判官就格外开恩，让为妻活到宦儿长大中了状元，活到了今天。
　　刘员外（吃惊地），贤妻，你这是何话？你杀谁了？怎么还有三娘判官什么的？
　　叶大娘：老爷，你道三娘是怎么死的？
　　刘员外：不是心绞痛吗？她一直都有这个毛病，正巧，那年我游历在外，还是贤妻一人在家里里外外地办完了三娘的丧事啊。
　　叶大娘（苦笑），老爷，这就是为妻隐瞒了十五年的事啊。老爷，为妻对不起老爷，对不起三娘。老爷，三娘她是，她是被我杀死的。
　　小宦（厉声地）：娘！
　　叶大娘：宦儿，这是真的。老爷，三娘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更加之温柔和顺，老爷，你对她是宠爱有加。那时，我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我更怕的是如果她也有了孩子，这诺大的家业还能有宦儿的吗？于是，老爷，你游历在外的时候，我就和家里的丫头奴仆一起恶待三娘，不给她一点好脸色看，她吃的、穿的都连丫头都不如。老爷，我是想把三娘逼走。可无论怎样恶待她，三娘却一点也不为所动，依然心如止水，微波不惊。我倒是大惑不解。一年即将过去，老爷也快回来了，我实在是等不得了。一天晚上，宦儿睡着以后，我就一个人来到三娘屋里，直截了当地赶她出门，尽管为了不使下人听见，我不敢大声喊叫，但我的声音依然是严厉冰冷的。可三娘自始自终却一声不吭，我气极了，就从头上拔出凤簪，朝着三娘胸前狠狠地刺去，老爷，那时我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被鬼附体了，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我把她紧紧地压在地上，使她挣扎不得，一只手捂住三娘的嘴，另一只手直把凤簪刺进了她心窝里，直到凤簪全部进入她的体内。三娘一下子就被我刺死了。
　　刘员外（气极）：你！你！你个恶妇！（起身欲踢叶大娘）
　　小宦忙过来拦住。
　　叶大娘（哭）：老爷，我知道我犯罪了，老爷，你就饶了我吧。
　　刘员外（气得浑身乱颤）：那，后来，你就瞒天过海，自己一人为三娘擦身穿衣梳头，是不是？
　　叶大娘:是这样的，我不敢使用下人，我担心她们会看到伤口。凤簪插进三娘身子里，怎么也拿不出来，我就谎说我将其做了陪葬品了，实际上，陪葬的首饰盒里装的是一只普通的簪子。
　　（时空学家第一次实验做到这里，忽然机器出了故障，以后的事，不免又需要我来补充了。）
　　四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暗？哪来的这么多雾气？前面那个青面獠牙是谁？是大娘吗？啊，不是，老天，难道我死了吗？我的胸前怎么全是血？是啊，我死了，我死了，我被大娘杀死了。
　　哎呀，你怎么用锁链套我？怎么，你是小鬼？是来索我命的？原来我是往地狱去么？冤枉啊，我冤枉啊，青天老爷，民女冤枉啊。
　　小鬼哥哥，他是谁？哦，他是判官，小鬼哥哥，判官老爷能为民女洗清冤情吗？把我的冤情和他说？好，那我就把我的冤情一一向判官老爷陈述……
　　…………
　　判官老爷，我就这样被大娘刺死了。
　　判官听完隐三娘的陈述，就翻开了生死簿，找到了叶大娘的名字，只见叶大娘尚有十五年的寿限。就在旁边做了一个批注：因杀隐三娘折寿十三年。任何人不得更改，否则，杀无赦。
　　判官将此告诉了隐三娘。
　　隐三娘含泪道：谢判官老爷。暂寄那恶妇两年寿命，两年后，恳请判官老爷恩准小女子同小鬼哥哥一起去捉拿恶妇，民女要报仇雪恨。
　　判官点头。
　　五
　　两年后。
　　自刺死隐三娘后，叶大娘心里一刻也没安宁过，恐惧每时每刻都在伴随着她。她感到，迟早有一天，隐三娘会来索命的。
　　她不怕死，事实上，她觉得自己也应该死，但她不想死得这么早：她担心的是小宦，小宦还小。
　　行文至此，关于下面情节——本应是最煽情最赚眼泪最能刻画人性鬼性部分的备忘录：
　　第一、隐三娘和小鬼来索叶大娘的命，隐三娘满怀仇
　　恨，她要报仇了。隐三娘苦等两年的阳光终于出来了。
　　第二、叶大娘自知死有余辜，但为了小宦，她就苦苦哀
　　求隐三娘发慈悲之心，在判官面前为她求情，待小宦长大成人后再来索命。叶大娘说她和小宦永远忘不了三娘的再造之恩，她自己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三娘，叶大娘哭得满屋子都飞溅着绝望的泪和绝望的哀嚎。
　　第三、面对痛哭绝望的叶大娘，隐三娘心如刀绞，一面
　　是刻骨的仇恨，一面又是深深的怜悯，隐三娘恨不得自己再死一次。她感到自己曾被叶大娘凤簪刺碎的心如今又被叶大娘的眼泪、哀求刺碎了。
　　第四、隐三娘决定在判官面前为叶大娘求情，她为的是
　　小宦，尽管她活着的时候，五岁的小宦在叶大娘的唆使下没少侮辱过她。但官的判词里有如果改变叶大娘的寿限，就杀无赦。于是，隐三娘就跪倒尘埃涕泪长流泣血哀求。终于，感动了判官，叶大娘折寿一条被删除了，如此，她就能看到长大后的小宦中了状元后，自己无疾而终了。
　　第五、隐三娘再次来到叶大娘家里，告诉她判官的判
　　决。叶大娘感念不已，长跪不起。隐三娘失望地走了，毕竟，她心里的仇恨不是轻易就能忘记的。隐三娘走得很痛，心里却又同时感到有几分轻松。
　　六
　　《人民日报》消息：日前，考古学家在烟台市发现一座唐朝豪华古墓，从墓碑看，应该是某状元为其母亲隐三娘修建的。令人不解的是，已经腐烂了的棺木里竟没发现一点骨殖，却有一朵雕刻出的硕大而洁白的荷花，花心里还有一根赤金凤簪。雕成这朵荷花的材质目前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这荷花如美玉一般洁白滑腻，同时又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考古学家和科学家都十分震惊原来颜色（这里指的是荷花的白色）竟然也是透明的。
　　2011/06/29

母亲, 心绞痛, 新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