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年轮之：偷窥者

闲散之人

记忆年轮之：偷窥者

      我继续着那些故事，我继续着回忆，剖开记忆的横断面，梳理着其实一直非常清晰的年轮，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所以执拗的坚持着要写出来，写出这些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生故事，是因为在我看来，只有这种生活的真实，经历的真实，才最值得回味，最值得书写。
   
      不会的，你不会在我的笔下看到高大全的人物，虽然我见过那样的人，但是，他（她）们的外衣是人为制造的，所以极不合体，所以显得虚伪，显得夸张，显得生涩，显得难堪。讲述这些波澜不惊的往事的时候，谁说我的内心没有涌起记忆的波澜？谁说我不为这曾经的昨天而叹息扼腕？
   
     生活教会了我真实，教会了我直面，在人生的年轮里，一圈又一圈拓展的年轮，绝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增大或者叠加。
   
     感谢所有关注这个系列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回复，感谢你们的点评。再多说一句，我确实是一个不太注重和朋友们互动的人，所以，你们看到多数时间，我贴一个帖子就走人，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其实这一直以来就是我的一个备受指责的毛病，或者是习惯，但是，我依然要很郑重的说一句，尽管我可能不太注重和网友们的互动，但是，我却认真的看过你们每一次的回复。
   
      一个上千人的军工厂，一个相对封闭的小社会，在高大的绵延数公里的院墙里面，生活着一群远离城镇的人们，正是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的需要，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工厂注定要有的一切生活的配套设施。比如它的家属区，比如它的卫生院，比如它的商店，比如它的学校，比如它的浴池等等。简单地说，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不能缺少任何一种设施。正因为在这个职工与家属加起来足有一千四五百人的封闭的圈子里，才会不可避免的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故事。
   
     后来我们曾经做过这样一个统计，那就是在这个圈子里，婚姻的成功率高达40%，很多老职工的子女继续了他们父辈的友情，延续成亲情，延续成婚姻。想一想就非常容易理解，这就是地域情况使然的现象。在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圈子里，大家几乎天天见面，滋生情意是一件不奇怪的事情。当然，其他的事情也不少。
   
     既然是小社会，就必须有小社会的基本职能。所以，在这个小社会里，话题最多的就是后勤供应，以及生活设施。
   
     工厂的浴室是建在中心锅炉房边上的，很大的一个浴室，分男女。浴池的行政管理隶属于后勤科，而浴池的日常管理设备管理则属于我们动力车间的一部分。其中最多的就是水暖工作。诸如经常会有手欠的青工或掰掉了莲蓬头，或扭断了水龙头，这时候，水暖工就负责每日的维修。
   
     因为不光考虑职工，还有家属的洗浴，所以，浴池对职工是敞开的，家属则要凭票入内，而这种票是每个月初后勤科按照统计下发到每一个有家属的职工手里。所以，从管理上说，基本上还是比较规范的。
   
     男女浴池都有把门的，男池子基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山下屯子里的乡亲们，或者知青偶尔也会混迹其中，熟悉了也就当成没看见，不熟悉的盘问几句基本就放行了。女浴池则不然，女浴池的把门的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人们都喊她“老陈婆子”。那是一个粗声大气的女人，是一个骂家，据说没有什么人敢招惹她。这老婆子不仅厉害，而且负责，职工除外，家属洗澡，只认票不认人。所以，澡堂子一三五对家属也开放的时候，最常见的是这样一个场景。老陈婆子坐在女浴室的门前，夏日里就摇着一把大蒲扇，走过的女工都对她恭敬的喊着“陈婶，陈姨，甚至陈妈”之类的，家属的孩子见了她基本都是“陈奶奶”，据说这老太婆有着超强的记忆能力，数百名女工之中她就能辨别出哪个是企图混进其中的山下知青点的知青，毫不客气的揪出来。冬日里，再冷的天她也肯定像一尊门神一样，裹着黄军大衣，站在门口，甄别每一个进出者，或收票。
   
     当然，老职工是不太在意这个老太婆的，所以经常有老师傅们进男浴池前，冲着她喊一嗓子“老陈婆子，一起洗啊”。老陈婆子居然不恼，只是回一嗓子：“滚你妈的，洗你妈X啊”于是众人皆捧腹。挨骂的老师傅，很受用的晃悠着撩开于是的棉布帘进了浴室，老陈婆子冲着地上吐一口痰，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
   
     老陈婆子的老公是我们动力车间的水暖大拿我们管他叫王师傅，据说是在水暖和过路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那是一个很寡言，很敦厚的人，看了人总是脸上有着真诚的笑意，在车间里我们都相当尊重他。一个诺大的厂区，管路绵延加起来能有几十公里，能保证不出问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冬日里，温差大的时候，出现暖气被冻，管路爆裂的事情很多，所以，他多数时间就是带着他班组的十几个人忙活在各处。
   
     那天女浴池蒸汽输送管路爆裂了，女浴室里一片惊恐惊叫，大团白色的水蒸气都涌出。谁来解决，这时候，老陈婆子的老公刚回到班组，刚端着大茶杯准备喝一口水，老陈婆子急三火四的冲了进来：“快，老头子，女池子的管子爆了，你快进去把阀门关上。”王师傅提着管钳子就要走，突然停住了脚步“你这里头有人我怎么进去呢”“去你妈的，要是没有人我能这么急三火四的来找你啊？”“可里面不都是光着的吗，我怎么进去”，老陈婆子一脚踹在王师傅的腚上，顺手拿起一件冬天王师傅干活的工作服棉袄，“快走，别废话”。站在女浴池门口王师傅还在踟蹰，军代表发话了“王师傅，你进去关了啊”里面女工的尖叫和滚滚的雾气，刻不容缓。老陈婆子把棉袄朝丈夫头上一蒙，接着就又来了一脚，“你给我进去”。王师傅只能提着管钳子，嘴里嚷嚷着“大爷不看你们啊，大爷我就是来关阀门的，大爷我摸得着。”前后也就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王师傅果然关闭了阀门，然后跑了出来。
   
     事故导致几个女工和家属被烫伤，后送到镇子上的战备医院做了处理。但是，王师傅情急之中的那句话，却成为大家捧腹的流行语：“大爷不看，大爷摸摸”。事后据说老陈婆子拷问丈夫“你说你看了没有”，王师傅说“我能看清个啥，白花花的一片”。老陈婆子勃然大怒“你个老东西这不还是看了吗？要不咋知道是白花花的”。王师傅辩解说“我说的是雾气，我完全是凭着记忆摸索着进去把阀门关了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老陈婆子恼了，所以恼，是因为女浴池连续发生被偷窥的事情。靠着女浴室的另一面，是挨着一个生产车间的外墙，女浴室上方有一组一字排开的小窗子，用来采光换气，但是，就这地方却连续发生有人偷窥女浴室的事件。听着女工的哭诉，老陈婆子怒不可遏，她质问闻讯前来的保卫科长“你是个饭桶吧，怎么就这点事儿查不出来？”保卫科长被她说恼了，发誓要破了这个案子。
   
     结果没出一个月，案子果然破了，其实算是个什么案子呢？偷窥者就是我们厂模具车间的一个青工而已，这样的事情总是拿不到台面上说的，结果就是，那个偷窥者被延长了两年学徒期，好家伙，整整学徒了五年。
   
     今天，我在整理这段往事的时候，确实对那个“偷窥”的兄弟有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在那个欲望被压抑的岁月，这样的事情很丢人现眼，但是，如果搁在今天算是什么呢？
   
      我宁愿理解为，这个偷窥的兄弟可能是心因方面出了问题，而选择了偷窥。其实，我在写下这些往事的时候，我依然觉得那个时代的人们还是充满着纯真和善良，他们仅仅是暗地里给了那个偷窥者一个处分，而没有张扬这个在当时足以让他抬不起头的事情。
   
     很多年后，我在路上偶遇了这个兄弟，他和妻子牵着他们的女儿，一脸幸福的和我寒暄着，问候着，我依稀记起了一句名言：
   
    唯有时间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或许果真如此。
   
    老陈婆子据说还健在，但是王师傅故于2000年。不知道老陈婆子在含饴弄孙的时候，是不是还是那么粗声大气呢？
   
    好吧，和我一起大声地说“大爷不看，大爷摸摸。”
                                          
                        2011年7月31日星期日

潘霞

每一个外衣包裹下的人，都有着人性的自私、也有着人性的美好。
感谢老师分享那些真实的故事！

马樱花

大爷不看，大爷是来救你们于水深火热滴。。
时代故事，时代记忆。

谁删谁不是仁

拉出去，游大街，写上“偷窥者”，真是的专偷窥女人，怎么不看男人呢

枝影横斜

也许，坚守自己才能真正保持那么一份宁静，那么一份自我吧！

枝影横斜

也许，坚守自己才能真正保持那么一份宁静，那么一份自我吧！

北斗第八颗星

对陈大妈和王大爷的印象特深刻，一个是忠于职守为女池子甘当门神，一个是临急摸着进去关阀门。更正一下啊，不能说“大爷不看大爷摸摸”，应该说“大爷是摸着进去的”。不过都是为了善意的搞笑。

远去的烟云

感谢所有关注这个系列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回复，感谢你们的点评。再多说一句，我确实是一个不太注重和朋友们互动的人，所以，你们看到多数时间，我贴一个帖子就走人，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其实这一直以来就是我的一个备受指责的毛病，或者是习惯，但是，我依然要很郑重的说一句，尽管我可能不太注重和网友们的互动，但是，我却认真的看过你们每一次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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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闲散老师上面的话，有所触动。做版主的可能感触最深，看了，评了，顶了，为什么写手就没有一句话呢？看吧，闲散老师说了，他认真地看过大家的回复。是不是有些小感动？
  有些事，贵在坚持。坚守是一种力量。

  当然，我还是希望看到版面上大家的互动，也许我也可以做点什么。先不说了啊。这年头，偷创意的太多了！

远去的烟云

我继续着那些故事，我继续着回忆，剖开记忆的横断面，梳理着其实一直非常清晰的年轮，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所以执拗的坚持着要写出来，写出这些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生故事，是因为在我看来，只有这种生活的真实，经历的真实，才最值得回味，最值得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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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喜欢真实，问好闲散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