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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幸福

主楼

发表于 2011-9-16 07:43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一米幸福于 2011-9-16 09:27 编辑

　　　　　　　　　　　　　　　　　　　之一：伤与毒

　　他伸手给我，一副困扰的神态，对我叹气：“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叮了一下。”

　　我睁大眼睛，很仔细地检查，不见伤口，连针孔大的一个眼儿也没有。可他的右手小指，已红肿起来。

　　他很笃定地说，绝对不可能是蛇。的确，我们的这片小菜地里，从来没有蛇影出没过。无论白天黑夜。只能说，他被无名物给施毒了。

　　我急切拉他往医院去。

　　那个医生阿伯正襟危坐。我很害怕他表情凝固。庆幸的是，没有。只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在我想来，这便没有办法“对症下药”。但这当口，唯一能做的，是相信——相信医生的实力。

　　竟然药到毒消。那些配置的药品名称，我一个也看不懂。但是，随着一瓶水被输完，红肿的手指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这时候我再仔细看，的确有一个极小的孔，也许小过针头。此前，它以我看不见的比“虎口”更恐怖的模样存在着。好在，医生阿伯没有辜负我们的信任，并且用自己的经验与实力赢得了我们的尊重。我很虔诚地对他说着感谢的话。

　　女儿看着我们，充满疑惑。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提出自己的问题：“妈妈，为什么你会这么紧张？爸爸的手指头没有伤口没有流血，连皮都没破一点！”说完，她还举出实例，用以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因此而顿生疑窦。她说爸爸上回雨天骑车，摔倒在路上，裤子蹭破，鲜血直流，妈妈却没有如此惊慌，只拿一些云南白药敷上，看到爸爸能走动便又自顾自地工作去了。

　　他笑着对女儿说，你妈妈怕毒，不怕伤。

　　我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起过往事。

　　堂弟小学三年级时，差点命送蛇口。我虽然没有亲自经历“一朝被蛇咬”，但却远远不止十年怕井绳。还有一次，就是叔叔他们采了蘑菇，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煮熟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全家中毒。幸亏堂姐当时只喝一点点汤，得以后来挣扎着走到邻居家里报信，否则，不知道那一次叔叔全家五口要遭遇怎样严重的后果。反正，从此他们再也没吃过蘑菇。

　　这些，都是不曾见血的经历，却让我整整后怕了二十多年，并且我相信自己还会一直因之而后怕下去。

　　女儿不太明白这个道理。我跟她说起〈还珠格格〉。小燕子不想学规矩，乾隆爷龙颜大怒，吩咐杖责二十大板。皮开肉绽了吧？肯定很痛。可后来的香妃呢？老佛爷直接赐她一瓶鹤顶红，于无声无色无血无泪中便要了香妃的命。这便比痛更惨千百万倍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心态下所进行的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还珠格格的故事情节，女儿大概比我记得更多。她开始似懂非懂，开始相信，看不见的毒比看得见的伤更让人心生畏惧。有时候使之受伤，甚至可能因为爱。而投毒，是夺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恨。

　　历朝历代的帝王，对于曾经的心腹当朝的大患，其处置，往往不是使其受伤，而是一杯毒酒穿肠，永除后患。所以，我们都知道，枪林弹雨刀光剑影左冲右突并不是最艰难的日子。历史是镜子，受十二道金牌特招的岳飞，被所赐御酒毒死的宋江，或者还有更多类似的人与事，都只向我们证实一个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枪多为自以为正确的义理而发，更多的时候是至伤至流血，暗箭则包藏着见不得光的祸心，要将对方至毒至死。且看小日本曾经为保全“天皇”神位，如何在中华大地投毒，便可知毒气的毁灭性是如何不同一般。

　　受伤却是难免的。生命，是在对困苦烦恼的不断承受、克服与化解中一天天蜕变、成长、变型的，这样的过程，少不了吃苦，少不了流血。所以，就像曾经友人慰导，面对孩子的病，用心呵护，好好照顾，但不要害怕，不要恐惧。因为伤口结疤、病愈，都可以预见，只需静静等候。而如果不幸遇毒，则有可能再无翻身之日。就像那些被毒奶粉被所谓“免检安全食品”夺去的生命一般，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这样的毒，在后来似乎还有形可表有色可观。还有更深的一种毒，伤人害人于无形，这样的毒所产生的后果，便是不断的大规模的灾难。所谓天灾人祸，我有时候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大自然投毒于我们还是因为我们早已投毒于她的每一个细胞。

　　毒无大小之分，谁不愿防患于未然？只是很多时候，难免忘了老祖宗的告诫：已之不欲，勿施于人。于无心之境使人受伤或许尚能助人成长，而以有心之意投人以毒却是恨入膏肓欲置人于死地。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所以，对于他遇毒之后的被解被救，我始终怀抱着深切真诚的感恩。

　　　　　　　　　　　　　　　　　之二：给与受

　　昨晚公司聚餐。选择的餐厅，老板是领导的弟妹。领导叮嘱我们把孩子带上。

　　十多道菜，不可谓不是色香味俱全。同事还有领导的朋友们，都一个劲地夸赞着，确是美味。

　　这时候，女儿压低嗓音附在我耳边说：“妈妈，我不喜欢这些菜，我觉得它们的味道比不上爸爸做的。”领导就坐在我的对面。她一个劲地微笑着看女儿神秘的样子，且饶有兴味地问我，孩子在说着怎样的悄悄话。我有点尴尬，说实话吧，怕领导面子上挂不住，甚至暗骂女儿“不识好歹”，不说实话吧，又怕女儿没有玲珑之心戳穿了我的谎言。正在犹疑之间，女儿看到新上的一个菜里，用红萝卜与菜叶雕成拼拢的花，水灵的样子，便欣喜欢叫起来。这解了我的围。

　　我不相信所有的人在这场合下都穿着一袭皇帝的新装，说着一些违心的话来赞美餐厅，理智也告诉我，他爸爸的厨艺，不可能就真的胜过了餐厅。可女儿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是诚实的，是容不得我有半点怀疑的。

　　如此说来，不仅只有孩子是自家的好，就是父母也是自家的好。这份好，倾注着深沉的给予和爱，让我们在彼此给与受的过程中，已经习惯了对方，以至于我们在很多时候会忽略掉除此以外的美。我们不是刻意的贬损，却是真诚地只记取着属于自己的这份好。

　　而且，还有的时候，不是因为给予的东西不美不好才不被记取不被接受不被喜欢，而是因为给予的对象不同导致理想与现实背道而驰。

　　这里的葡萄一直卖得比较贵，好一些的，七八元一斤，但是看相口感都很不错，透明的深红，无籽，酸酸甜甜。小摊上的阿姨随手拿起一把，便近两斤。看着她期许的眼神，我便没好意思让她再摘些下来，实在是有点忍痛割爱般全都提着走人。心想，周六周日，两天，两个孩子在家里，不怕消化不完。

　　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下班回去的时候，葡萄还是葡萄，水灵灵地躺在桌子上。更让我讶异的是，姐弟两个，竟然在咀嚼桔子皮——不是吃桔子，而是桔子皮。他们将新买的蜜桔洗干净再剥开，把里面透明桔红的肉用小碗装着，津津有味地咀着墨绿色的桔皮。女儿说，不喜欢吃葡萄，同学告诉她桔子皮吃了有多得数不清的好处。而她的小弟弟从来是个跟屁虫，跟着附和说，葡萄不如桔子皮好吃。

　　我哑然失笑且只能尊重孩子——在确保桔子皮无毒无害的情况下，让他们有自由选择的权力。自愿自主地喜欢，才能咀嚼出真味。否则，再甜美的东西，只怕也是如同嚼蜡，食之无味。何况我的两个孩子，倔强如牛，极少会因为我的“劝说”而“委屈”自己的口与胃。徒劳无益的事情，仔细想想，我还是作罢。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我看到自已的影子。开始怀念儿时奶奶做的那些粗糙的红薯片，可它不一定更美味于今天各大商场里琳琅满目包装各新的薯片薯条；惦记那个曾经与自己青梅竹马一起摘乌泡子一起挖春笋的儿时伙伴，可他不一定更重要于今天正在陪伴着自己的身边人；喜欢一些东西，欣赏一个人，欣赏一些作品，可这一切，在别人眼里，都不一定是优秀纯良的。可我还是那样真实地喜欢着赞美着，义无反顾。就像孩子宁愿吃桔子皮一样，只为符合自己这一刻的胃口。

　　看着他们满足的模样，我释然。就让这些葡萄悲哀地变成剩物吧，权当对自己“自以为是”的一次小小惩戒。同时，清醒地对自己说，不是我买的葡萄不够甜，只是因为他们在这一刻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与品味。

　　人间有味是清欢。真心实意地给，坦然自在地受，不矫柔，不造作，不伪装，不掩饰，这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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