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德兰 秋风带着落叶,一片又一片地叩打着我的肩头,满院黄灿灿的玉米堆得超过屋脊,亮闪闪的光,晃得我睁不开眼。顺着灰黑的屋脊向上望去,从屋后爬上来的扁豆藤,迎风摇曳,深紫的扁豆,粉紫的花,一个个咧着嘴,望向天空。清澈的天空像我娘才洗过的蓝围布,一朵、又一朵白云像棉花一般的盛开,被我娘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采撷在大大的围布里,背上肩头,堆进那盛放丰收的仓库。 落叶像使者一样呼唤着我,要我在收获的季节回家。我娘常在腰疼时,抬起头望着我回来必经的路,如果在某一刻,我像一个标点一样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母亲就开始咧着嘴,笑盈盈地看着我的到来。 明知母亲是踮着脚在等我,我仍象孩子般淘气着:低着头看蚂蚱,跳来蹦去,落在草尖上,颤颤悠悠;或看几只公蚁摆着触须在热烈地交谈,交谈的对象定是不远处那只漂亮的母蚂蚁。 河边上的拾边处,芦苇修剪成行,盘旋豇眯着眼透过密密的叶子放着红光,引我去和她交谈。看着如此眼熟的豇豆,直接怀疑是不是去年的那颗豇豆妈妈,一时忘情生下的私生子。常年呆在小河边,到处都是风月,若不动情才是怪事。对于盘旋豇,我的偏爱异于常人,因了那亮着光的紫,盘旋着腰,有着其它豇豆所没有的风情和妩媚。 刚想和盘旋豇套套近乎,打听一下她的身世。绿盈盈地大豆以横扫一切地威力挡住我。呵,我的乡村,多少年前就这样,总是在十滨上长着绿盈盈的大豆,一行又一行的排着,直至芦苇让了又让,仍不罢休的样子。在那稀疏的芦苇处,还要再点上几棵盘旋豇,枝枝蔓蔓的纠结,方才尽兴。 苇叶们挨着头窃窃私语着,风偷偷地送来消息:“这是哪家的闺女,有些日子不回了,身体‘康’地不行,这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人,一旦离开土地,就接不到地气。” 七月的大豆在笑,声音嘎嘎的;稻子在笑,笑得有点离谱,明明是一胞多代的孕妇,非要装出小女子那一低头的温柔;棉花在笑,笑得千姿百态;母亲在笑,眼眯成了缝,站在庄稼地里,白发在飘,腰如钩。 这时的母亲是将军,用指尖阅着兵。土地是母亲的战场,稻子、黄豆、棉花、玉米、豇豆、扁豆等就是母亲的兵。母亲们从奶奶们的手上接过村庄后, 认真劳作,精心打理,从没好好地休息过。我的村庄,就这样从祖祖辈辈的指尖上走了过来,从最初泥墙草坯到现在高楼大厦。此时,我的村庄在母亲的指尖上跳着丰收的舞蹈,舞姿轻盈,内容厚实、饱满。终有一天,母亲们会把村庄交给我们。当我张开十指想从母亲的指尖上接过村庄时,我在犹豫着。 我己离开了土地太久太久,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包容我吗? 生存在世,到底要有一个寻根之地。我根在乡下,在泥土上,只有站在土地上,我背脊才能像我的老屋脊一下挺立着。只是怕,懒散惯的双手,能不能托起我的村庄。我在低下头时,泪流满面,村庄的精魂,可不能在我这一代失去了主心骨。 江苏大丰人民南路188号1幢302室陈德兰 邮编224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