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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幸福是件简单的事。
一直不能忘记,早晨醒来时,枕边已然放着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与姊妹分享,甘甜的余香便在口中回绕半日;起床后,一家人围在小桌前,吃着母亲亲手做的粗茶淡饭,却有一股浓浓的温馨在流溢;背着书包去上学,与同伴在路上采一朵野花,你娶我嫁,好不快活;在学校尽情嬉戏,谁又能说老鹰抓小鸡不是童年的一种欢乐呢?放学回家,顺便拾一把柴禾,便得到母亲的奖励——葱花小油饼;晚上睡觉时,听母亲哼着眠歌,能一觉到天亮……
最相忆,春天,一把嫩嫩的榆钱儿能香一个季节;夏天,一湾坑水便成了伙伴儿们的天堂;秋天,烤玉米在嘴巴上糊一圈黑色的胡子,且唱一出当阳桥;冬天,堆一个小小的雪人儿,也能融入一片银白的梦中……
曾几时,岁月的轮回让自己长大,然而那般童趣荡然无存,似乎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
不是么,春天,榆钱黄白,散满一地的时候,才醒悟春天的确已经到来;夏天,故乡的一湾坑水早已干涸,看着孩子们泥一道汗一道的在野地里游荡,徒落个心酸;秋天,不提也罢,自古逢秋悲寂寥,虽然我算不得上文人,但眼中也无那收获的一片金黄,更多的是落叶的萧条;冬日,更愿意蜷缩在被窝里,让自己沉浸在往日的梦中……
醒来呢?只怕一醒来,便有无数的烦恼接踵而来。
为了能向别人看齐,不得不沦为房奴、车奴;为了有一件上档次的衣服,得省吃简用多少个时日;为了能有一张时尚的床,每日里柴米油盐算了又算;为了给房子披上一件美丽的外衣,不知又要几年不能沾肉腥了……
也不尽是家庭生活的烦忧,到了单位,也是十之八九不如意。有多少人能把心用在工作上?仨一堆,俩一伙,嘁嘁喳喳说着张家长李家短,要么谁家的婆婆偷吃了俩鸡蛋,要么谁家的老公公上了儿媳妇的床……可等到评优选模时,全然不顾平日你好我也好,你争我抢,勾心斗角,这个编排那个的不是,那个又捯饬这个的不好,到头来,狼多肉少,谁最会上供,找到庙门儿,谁就占了名额,大家又倒过头来一齐骂……
累,真累!
每当我累时,我总会找邻居阿勇叨念叨念。阿勇常说:“哥,你们公家人,心眼子就是多。不像我们农村土老冒,饿了吃,困了睡,睁眼干活,闭眼睡觉,连个梦也不带做的。你瞧你们,天天一肚子花花肠子,争来斗去,又能得到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活着,不就是图个热呵,为了一张嘴么……”
平时我有点瞧不起的阿勇,他说的话似乎有道理,可他那生活,在我眼里简直就不是人过的。从农村来到县城,靠给人家送煤球赚俩钱儿养家。生了俩丫头,为了要个儿子,玩命折腾媳妇,人流做了四回,总算捞到一个带把儿的,整天热呵呵,没事整个小酒喝喝,媳妇不带恼的,常炒俩鸡蛋给阿勇就酒。阿勇呢,小曲不离口,生活也不讲究,夏天一个大裤衩子能穿一季,冬天一个破棉袄就能过去。不过阿勇一年四季几乎很少得病,这倒让我觉得奇怪。有一次他和我一起去澡堂子里洗澡,看他那身体,我还开玩笑说:“看你这体型,真够做鸭子的了。”阿勇不知鸭子为何物,只说:“傻吃闷睡的,体格能不好?你看你感冒总输七八天液,我大不了弄碗姜汤,被窝里一焐,第二天照样干活……”
我不信阿勇的体格真那么好。我天天为了营养发愁,还这儿不舒服那里不痛快的,他不管孬好啥也往嘴里塞,身体能那么好?
适逢单位体检,我拽上阿勇一起去。结果让我大吃一惊,阿勇的体格简直就是一级运动员的身板。而我,高血压,高血糖,心律不稳,胃炎,咽炎,全身几乎就没有一个好地方。
走出医院,阿勇看我发木的神情,憨憨地笑着劝我:“哥,啥事别想那么多,简简单单的,有吃有喝就行,这人哪,死不了就得紧活着……”
想着阿勇的话,我不觉陷入沉思:自己奔波了二十多年,究竟得到了什么,除了一身病,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毫无快乐可言,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望着阿勇矫健的身躯,回味阿勇坦然的笑容,不觉摇头,继而莞尔:简单,其实真的是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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