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故事在飞(一)
“那些星星,都是有嘴巴的,你们要是做了坏事,它就会告诉我。”。我爸露出了满嘴被烟熏黄的龅牙,忽然在一个夜里,不紧不慢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夜就像凉水,从我的皮肤上滑过,身体开始颤栗。
我用毛巾被蒙了头,却仍睡不着,便抓住我弟的麻杆腿,拼命地抱在怀里。我弟很不高兴,从我怀里慢慢抽出脚,然后狠狠地踹向我的肚子。我疼得张大了嘴巴,却发现胖阿姨像盯一只死蟑螂一样死死地盯着我。于是我又不敢叫了,怕胖阿姨那肥大的脚踏过来,“啪嗒”一声,我的肚皮便裂开,露出白花花的肠子,以及肠子上的肥油和肠子里的排泄物。这是一个幻像,源自我看胖阿姨杀鸡的最后场景。
胖阿姨拎着只母鸡,朝我大喝一声,“过来,帮我杀了它!”。母鸡在她的手中痛苦地挣扎,以至于仿佛疯狂,这景象牵动了我潜意识里的害怕与疯狂。我胆怯地摇摇头,站得更远一些,整个身体弓起来,眼睛不敢看那只母鸡,四处寻睃,仿佛要找个迅捷地逃跑通道,随时准备奔逃。
“死丫头,叫你呢,听见么?过来!”,胖阿姨继续向我吼叫,是一头愤怒的狮子。我的脚哆哆嗦嗦地并不听我指挥,前进一下又后退两步。我弟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摇头晃脑地过去,不屑地看我一眼:“她,蚂蚁也不敢踩死一只,杀鸡?妈,我来!”,他走过去,用异常英勇地方式抓了鸡头和脖子,然后“喀嚓”一声,便拧断了鸡脖子。
胖阿姨一见破口大骂:“狗东西,让你抓着,让你掰死它么?”伸手就朝我弟打过去,我弟将死鸡往地上一掼,一溜烟跑了。胖阿姨追了几步,死鸡忽然在地上扑腾起来,好像要飞起来,胖阿姨赶紧回头,一个饿虎扑食将死鸡抻在地上。
她拎着身子仍旧“扑棱棱”的死鸡,口中还在骂:“死东西,回来打折你的腿。”,说完,她回头横了我一眼,我心里一惊缩了缩脖子,将身子贴在墙角。胖阿姨并没有放过我,而是叫我过去,让我抓着死鸡的脖子,然后将到横过来,一下一下地割着鸡的脖子。我闭上眼睛,只是伸出手腕心虚地抓住鸡头。刀,仿佛就在手腕上来回地锯。这个景象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翻滚,以至于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我一直不敢尝试割脉自杀。
鸡血在被我弟拧断脖子的时候闷在血管里,只滴下为数不多一些。胖阿姨将鸡头拧了,塞在翅膀下面,扔在地上,然后去找来开水。无头的鸡仍旧在扑腾,却显然没有了活力,两只爪子无助地将空气搅得乱七八糟。过一会,在胖阿姨飞快的手下,硕大的一只母鸡仿佛泄了气,被脱了毛,露出白生生的皮。
洁白的鸡模样恐怖。那些毛孔边因为充血而扩张,脖子下被我弟弟拧得发紫,愈发衬托出鸡身的白色,冰凉而苍白。我看见瑟瑟发抖的自己也是一只褪了毛的鸡,全身痉挛,肚子冰冷,并有种猛烈下坠的意思。
就在这时,胖阿姨提溜了剪刀,毫无犹豫地在它的肚子上“咔嚓、咔嚓”的剪,像剪一张纸或者一片布那样轻松。她放下剪刀,用手一扒,那些白花花的油肠就露出来。鸡肚子是一个调色盘,红的血、紫的绿的脏器、黄的油脂、白肠子,淋淋挂挂地被一直胖手硬生生地从鸡的腔子里拽出。
我害怕到极点,脚下阻滞,心里想跑,却又挪不动步子。胖阿姨竟然在忙碌中还有时间盯了我一眼,眼神极怪异。我被吓住了,仿佛那只鸡,身体冰冷,灵魂已经散了。
二丫跑过来的时候,我才恢复了一点暖气。我拖起她飞快地跑,银铃子般的笑声才远远地响起来。
船儿在水中摇云儿在天上飘
鸟儿在不停地唱着 花儿在微微笑
妈妈在前面跑
爸爸在后面笑
我在中间蹦蹦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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