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上报之后

若狂

老爹上报之后
　　文/若狂
　　
　　按说老爹，当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没啥惊人之举，二没啥举世之作，一个小小平凡人物，虽说晚年享了政府之福，脱离农民之身整日里悠哉游哉吹笛子拉二胡，民间艺术玩得不亦乐乎，也未曾有那朱之文的韧劲加幸运，一举冲出小村闯进春晚。对于上报纸这事，估计他做梦也不敢。
　　可他就这样真真切切上了报纸，而且一整版的，能不把他乐得！
　　老爹拿着我兴冲冲喜滋滋送去的报纸，手是颤抖的。
　　“快，老太婆，老花镜！”急不可耐戴上老花镜，双手紧紧攥住这张轻薄但在他心里却比黄金还沉甸甸的报纸，身子略微向后倾，“咦？我照片呢？”
　　老爹还记得，那天我连夜赶去他家，心急火燎要他把那张唯一还保留着的年轻时孙道临一样俊朗的老照片给找出来，跟他说要贴到报纸上去的。
　　“编辑说贴上去版面不好看，就不贴了。”
　　“这编辑，咋骗人呐？”
　　“啊呀，人家编辑不是说了，贴上去不好看，你咋要求那么高？来，给我看看闺女都写你啥了！”
　　我娘正欲把报纸从爹手里抢过去，被爹双手捧着报纸往外一扬，“你认得几个字？我读给你们听！”
　　嘿，我爹还嫌我娘没文化，他比我娘也就多读了一年半书。
　　“咳咳！父——亲——围——垦——的——那——些——事……”
　　我爹开始用方言土语读了起来，一字一顿，一顿一停，认真得一个字儿不肯落下。写的都是他年轻时的真事，还拿着手机采访录音过，他一读到有些地方，便突然停下来感慨：“那个时候啊就是这样的，20多里的路全是走的，满脚都是水泡……”
　　那天正好家里有两个客人，我娘她姨我称小外婆，我娘她姑我称小姑婆，是我娘最亲近的两个长辈。我爹放下报纸开始走进回忆录，对着两个长辈喋喋不休……
　　“啊呀你那些破事我们都知道，快快读下去！”我娘不耐烦地催。
　　爹很不高兴地白了娘一眼，拿起报纸继续读，读到写我娘在爹离家那段时间的清苦生活时，娘忍不住打断：“那个时候哟，死的心都有，孩子高烧昏迷不知能不能活过来，身边又没个男人……”
　　“啊呀，你是听我读，还是你来说？”这下轮到爹“反击”了，狠狠剜了娘一眼，娘不好意思笑，停止了说话。
　　这两老，真正一对老冤家，平时就唇枪舌剑吵吵闹闹，这一刻也不消停。
　　继续听爹读，听着听着我就笑了。爹一口浓浓的土话里，还是被我听出了错别字，把“酣”念成了“甘”，把“戛然而止”的“戛”念成了“嘎”。还凑过来讪讪问：“‘瑟’这个念什么？”
　　那天，窗外阳光明媚，微风习习，老爹坐在靠背椅子上，和煦的阳光泼满老爹全身，显得格外有精神。他像做报告般，无比认真专注，对着我们几个同样认真的听众，把三千多字一个版面的文，一字不漏念完。
　　我娘当我面取笑他：“你个死老头子，居然也能上报？那个闺女，回头写写他怎么个啰哩啰嗦老年痴呆的事儿，别尽写他年轻时候的风光事。”一边从爹手里拿过报纸，“我帮你去抽屉里放好，回头别又弄丢了，这报纸，珍贵着呢！”
　　老爹朝我挤眼：“你瞧瞧，你娘吃醋了！”

马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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