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命
总有那么一些猴子,被手握皮鞭,满脸污渍或汗渍的黑脸男人,用绳子牵着,在城市的街头一边走,一边张望。
总有一些人,和我一样的自以为是-----笑话猴子的贪吃,或不够狡猾。
终于,不再为皮鞭下跳火圈、鞠躬作揖,类人样的猴子,而鼓掌。物伤其类,不忍驻足旁观。
人世间,有一种最不可思议的绳子,无处不在,却难觅踪影。
被自己乔妆改扮,华丽附体,吊灵魂于虚空。更悄然对抗于蛮荒-----直到勒出道道血印,皮开肉绽。
为掌心里的一块小饼干而落入圈套的,是猴子,还是人类?
相形之下,我倒为自己的心甘情愿,束手就擒,感到汗颜。
或许,信马由缰的时光,不单是用来怀念的。
路,在路的尽头
跌倒了爬起来,是坚强。那跌倒了,爬起来哭呢?
我说,我不是大风刮倒的,是被自己绊倒的。
你说,那哭吧,我借你纸巾。
你还说,教无定法。除了跟风的,其他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人生,难道是一次次的过河?
一次,梦见自己在浑黄的河里游泳。紧接着一次,我必须淌过同样浑黄的另一条河流,到对岸。
奶奶说,这样的梦,预示灾祸。
或许一语成谶罢。奶奶告诉过我消灾的咒语。怪只怪,我很少记起,默念它。
你说,如今石头也上岸了。难怪惊醒时,一头虚汗的人,不止我一个。
你看,话都让你说尽了,我只能擦干泪水,去找路,莫问成败。
老的是我,不是记忆
曾经自豪又悲观地以为,有些东西惟故土独有。比如,薤蒿,梅子,乌龙头,野草莓,苦苣菜。
可当大山以他的沉默,一次次接纳暂时从尘世里分身的人,在不同的季节里,让我遇见相同的它们时,我方觉得,坐进观天其实就是坐守囹圄。
一片菜叶,一枚野果,让记忆沾着野趣,活了将近四十年。
只要是野菜生长的季节,放学后最迫不及待的,就是扔下书包,挎起小篮子小铲子,奔向田间。
大地是游乐场,苦苣菜、蒲公英,是我们可靠的玩具。
在太阳藏起最后一束余晖之前,篮子里装满了野菜,以及小虚荣(和同伴明里暗里的攀比——谁拾的野菜多。自知落后者,会把菜抖虚,造成满框的假象。不过,我是很少这么做的,我向来比较地眼疾手快。前不久去尖山,战就这么夸过我),才心安理得地回家。
许久不握铲子了,以为会手生。
当一簇簇的苦苣菜近在眼前时,那份欢喜是没法形容的。
如果,没有儿时的记忆,以及后来的念念不忘,这样的情怀,就令人费解了。
狼毒花
把自己深埋地下,可不是为了和周遭的花草,比姿态。
让每一条根须、每一片花瓣都蓄满毒液,是阴谋,也是阳谋。
人类,惯于用预言说破真相。
当它带着满身的毒素和娇艳自夸时,那些无知的花花草草,却以为等到了世间最美的情书。
在崇拜的眼神里,草,以低成荒漠的姿势,和这个世界,在做最后的诀别。
种子
小时候,杏核、桃核随手一扔,来年春上,一棵小树便从土里冒出来。
倘若移回房前屋后,不几年挂果,大风刮过,熟透了的果子就会落下来。
前不久去尖山,路过村庄,在一棵杏树底下散散乱乱长着非常多的小树苗。
我一看就知道是树上零落的果子发芽长出来的。
现在的孩儿们好吃的吃不过来,不屑于这些东西了?我踅摸着杏子成熟了,去吃一趟呢,但愿到时别惊扰了那户人家的狗狗。
很久没吃到自然成熟的果子了,馋。
不过几十年时间,好多东西不再了。
你看果子的外形越来越抢眼了,内容却离本性越来越远了。
每当想起这些,总有一种奇妙的记忆。
就好像儿时上学路上每天解馋的那棵杏树的种子,这么多年一直藏在我的衣兜里,只是再也找不到适合它的土壤了。
或许,我们正在共同失去良田。而种子,也早被我们弄丢了。
记忆,在六月返青
所有的美好或痛苦,不过是某种形式,最终必将成为一种记忆。
无论是经历过的,还是正在经历的,亦如此。
而文字、图片,也无非是人们用来记忆记忆的方式。
当越来越多的记忆,成为永恒,总会让你在某个惆怅的瞬间,沦陷。
从我记事时,村里已经是老人的那些爷爷奶奶,一年少似一年。
曾经,在澄净的月光下,一边纳凉,一边讲古经(故事)给我们听。
当他们在茅草苫子里喝茶时,会让我们闭上眼睛,只要咳嗽一声,一颗鸡蛋就从他们的茶壶里“变”出来。
后来(尤其是近些年),每当从外乡的庄子路过,遇见那些长胡须、脸像梯田一样的老人,自然会想起那些爷爷奶奶们,一并想起的,还有那个捋着爷爷胡子的女娃。
不止一次看到有人说:旅行的意义,在于找到自己,而非浏览别人。
对此,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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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上六月的一篇旧文,问好大家,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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