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8月8日,也就是我17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东北一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也因此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亲朋好友都上门祝贺,家人们很自豪,二姑爷甚至撺掇我老汉大办宴席,还塞给我老娘200块钱,说是买肉打酒用。我老汉嫌麻烦,二孃站了出来:“哥,办吧,我们两个帮你张罗。
十多天后,当我在大学宿舍用西南山区的“川普”向大伙儿介绍送我报到的二姑爷时,大连来的阿彪咋咋呼呼地问我:“他是你二姑爷?你个小屁孩儿,毛还没长全哩,就有女儿女婿了?”
阿彪问得我直发愣,在我印象中一直见多识广的二姑爷也蒙了圈子。后来我才搞清楚,东北人称女婿为姑爷。而在我们老家,姑爷却专指姑父,姑姑称做孃孃,爸爸妈妈称呼为老汉老娘。
领着我办完入学手续,二姑爷启程回家,我坚持把他送到火车站。检票进站前,二姑爷笑呵呵地拍拍我肩头:“小子,好好读书,咱们家就看你了。”
那一刻,我想哭。不是因为压力,而是对二姑爷的感激和不舍。
打我记事起,只有两个女儿的二孃两口子就把我当成宝儿。我5岁上小学那年,在村小当老师的二姑爷还和我老汉老娘商量,要认我为干儿子,我老汉坚决不干,说这样乱了称呼。想想也是,明明是孃孃和姑爷,非要改口叫干爷干娘,确实有点别扭。
但这并没影响二姑爷对我的疼爱,他甚至和别人讲我是他的干儿子。每每此时,老汉老娘也不反驳,我更是不吱声,微笑着算是默认。
二姑爷确实把我当成了他的儿子,有好吃好喝的总想着我,对我的学习也很上心,一有空就辅导我,弄得两个表姐很不高兴,说她们老汉偏心,还说他这个人民教师封建思想严重,典型的重男轻女。二姑爷也不生气,总是笑呵呵问两个女儿:“有本事你们也年年考第一?”
这倒是真的,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初中毕业,每次期末考试我都是班级第一名。每当我把奖状拿回家,二姑爷总会拎着三两斤新鲜猪肉专程到我家里来,笑呵呵地拍拍我肩头:“小子,好好读书,咱们家就看你了。”
中考前填报志愿,我想报考县里的师范学校,想和二姑爷那样在村小教书。老汉老娘也是这个意思,因为上师范不用交学费。二姑爷却不干,非要我报重高,连普高都不要考虑,还说我就是考大学的料,并称自己当了将近二十年老师,绝对不会看走眼。
正是在二姑爷的坚持和鼓励下,我顺利考上县一中,三年后高分考进东北那所名牌大学。我拿到通知书那天,二姑爷和我老汉用土碗拼酒,结果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吐得满地都是,我家那只大黄狗最后也摇摇晃晃。
大一那个寒假,我回家过年,老娘偷偷告诉我:“你二姑爷不是个东西,和村里那个骚货搞到一起了。你老汉要替你二孃出气,可你二孃死活不承认,还替你二姑爷说话,说他不是那种人。哎,别人都看见了,你二孃还嘴硬,暗地里却经常到我里哭丧。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图个啥子噻?”
听了这个消息,我刚开始一点也不相信,还劝老娘别打胡乱说。后来又陆续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我意识到这事儿可能是真的。
村里那个骚货长得有几份姿色,有些水性杨花,没嫁人前名声就不太好。大集体时,为了弄到粮食,她和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苟且裢裆,不时偷欢。有一天晚上,男人正在女人身上英勇奋战哩,仓库保管员的婆娘突然闯了进来,两人一激灵,身体双双发特殊反应,怎么也分不开,最后就那么赤裸和重叠着被人抬上临时扎成的担架,再盖上一床被子,紧急送到医院,医生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合二为一的两人彻底分开。
后来的故事了无新意:保管员继续和婆娘过着争争吵吵的日子,那个骚货明骚暗骚依旧,村里不时传出她又和某某男人勾搭到一起了。
上大一的那个冬天,我做梦都不会想到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二姑爷会和那个骚货搞到一起。那天晚上,当我气冲冲地赶到村小找到二姑爷,当二姑爷承认确有其事,我整个人全傻掉了,也觉得无地自容,好像偷情的不是二姑爷而是我一样。
当晚,二姑爷没回家,也没让我走,而是在宿舍里炒了两个菜,非要我陪他喝一杯,还说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喝酒了,也应该了解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了。
可能是喝了点酒,可能是真没把我当外人,那晚二姑爷跟我聊了很多,包括他的初恋,包括我二孃在床上的冷淡,包括他和那个骚货的交往过程。二姑爷还对我我讲:“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对不起你二孃,但我控制不了自己。幸好我和你二孃都没有承认这事,要不然我这书也教不成了。”
那天晚上,二姑爷说起这些的时候,我有些懵懵懂懂:那事儿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不计较身败名裂的巨大代价?
大二下学期,当我有了第一个女友,当我不可遏制地迷恋与女友缠绵悱恻时,我开始相信这事儿确实重要,甚至比过英语四级和考研还重要。
我的第一任女朋友对那事儿不怎么上心,可有可无的样子,弄得我很是上火。于是我开始换女朋友,基本上一学期换一个。
换来换去,我成为我们宿舍排名第一花心大萝卜。大连来的阿彪甚至十分武断地下起结论:“瞧瞧,这就是农民子弟!老实起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一旦坏起来就没边儿!我们这些城里娃娃甘拜下风。”
我到北京读研那年,二姑爷从村小调到镇里的中心小学,先是当普通老师,后来当了副校长。
1998年8月8日,我27岁生日那天,我到上海一家研究所报到。我给二姑爷打电话报告喜讯时,他却前言不搭后语地向我泼了一瓢冷水:“我不是你二姑父了。你二孃非要跟我离婚。过年回来我们两爷子喝两盅…”
那年春节我没回老家,而是在上海和我的第6任女朋友腻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我得承认,这个女友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一到床上却让我着魔。
2000年1月1日,千禧年到来的时候,我的第6任女朋友成为我的婆娘。
同一天,我那曾经的二姑爷也重新组建家庭,一个中年丧偶的女老师正式占据了原本属于我二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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