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米幸福 于 2012-8-19 19:03 编辑
人不可以逃避苦难，亦不可以放弃希望——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上帝存在。 ——史铁生 我们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男人。不仅因为他的容貌猥琐，衣着邋遢，更因为他在唯唯诺诺的同时，更是与我们锱珠必较，无休无止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完全没有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与气概。 可是，我们又总是不得不“依赖”他，这不单是因为近一年的时间彼此之间早已形成的默契，更因为实际情况并不允许我们有过多的选择。 他承接公司部分产品的加工任务，却并不是固定的“雇佣”与“被雇佣”，只是在长期的所谓“合作”过程中自然形成了一种较之雇佣更为自由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随着市场的不断变化，机器的不断更新与换代，客户对于产品的最低要求便是：高质量、低价钱。如此一来，在这个城市的行业圈内，个体手工加工户被淘汰者不计其数，但凡有点经济支撑的，要么转行做其它生意，要么以一种“舍得羊套得到狼”的狠劲，不惜成本不断购置新型自动机，成批量地加工产品。前者不说，已脱离圈子。而后者的加工，一个首要条件便是一次加工的产品必须达到相当的数量标准。这样，我们的部分特殊订单，诸如数量不多规格杂乱的，只得倚靠已经廖廖无几的个体加工户人工生产了，有时候我们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加工户，不得不连续几天辗转奔忙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而他，是经老乡介绍主动找上我们的。据说他的老乡当时只对他说，我们付加工费极是准时，从不拖欠，他便自觉自愿地死心塌地愿意为我们“服务”了。我们都知道，他们是“一朝怕蛇咬，十朝怕井绳”，这两年，这个圈子跑路的实在太多。看过他的样品之后，他与我们负责外发的同事几乎是“一拍即合”，很顺利地就展开了双方的合作关系，并且在后来长达八九个月的时间里，他交货准时，品质过关，让我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就是我们车间的一个尽忠职守的师傅，可以随叫随到，且从来不负使命。 应该说，这八九个月里，我们并没有太注意他。因为与他的合作没有冲突没有烦恼，他每次来总是放下成品便匆匆离开，只待领下批货时才结算前一批的加工费，并不像其他因时间长了自熟稔的加工户一般，交货之后总要坐下来东拉西扯打诨插科玩笑一阵，或者仔仔细细核对账目确认无误才肯离开。相对而言，他给我们的印象，除去老实、厚道之外，甚至还让人感觉木讷，让人以为是一种异类。在这个鱼龙混杂、人人“唯我独大”、空气里每一粒微尘都被无形刻上“浮躁”标签的今天，这样的异类人物，只会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被想起的时候却不见得已被记住了模样——大家记得的，只是与他相关的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名字，只是一连串代表他这个人的符号而已。我们没有理由对一串符号——无论是数字的，还是汉字的，表示喜或恶。所以，我们对他，选择一种自然的“招之即来”的随意，并且这种随意在一段时间之后很自然地就演变成了我们的一种理所当然的“俯视”心态，在他面前，我们居高临下，并坚信他会一直以这样的符号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任我们写、任我们算、任我们安排、任我们给予。 可是，这串符号却并没有一直沉默下去。他，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开口就喋喋不休，又咄咄逼人，让我们讶异的同时，更让直接负责外发的同事反感。 事情最开始起源于一次加工费的核算。同事在总额不足五百的一批货里，挑出了十颗次品，还挑出了两颗废品。按照惯例，次品是不能计算加工费的，废品在不计加工费的同时加工户要赔偿相应的原料款。于是总共扣了15.8元。这要在以前，他也只是在我递给他的收据上签个字收了钱就走人。这回，却是拿着收据看了又看，说：“是不是算错了，应该有495元的。”我将同事核算好的单递给他，他找出扣款的原因，很是不服地辩解道：“这些次品和废品都不是我的责任，是原材料的问题。”他指着被挑出来的的这十二颗成品：“你们看，这颗是因为原材料本身就蒙了，这颗是原材料内有水纹汽泡，这颗……”没待他说完，同事打断他反问道：“既然你发现原材料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退回，还要做出成品？”我注意到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却又马上解释：“当时，我没看清楚，我没时间一颗一颗去看……反正，这些一定要算加工费给我。”同事一下子恼怒了，厉声喝道：“你自己做坏了东西，还头头是道强词夺理？”他的头又低下去了，两只手不断地相互搓着，仿佛在想着要如何应对。我看出他的窘迫，也看出他的不依不饶。在他们争吵的同时，我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这些次品与废品，说实话，既有原料本身的问题，也有好几颗是他的做工问题导致不合格。我不禁诧异他怎么会这样，这不成无理取闹么？为了能阻止他与同事之间由原来的争辩发展到此时的高分贝争吵，何况不就是十几块钱的事么？我不动声色将原来的收据作废，重开了一张，加了十五块上去，再递给他，他看了我一眼，终于提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拿着钱向门外走去。透过玻璃窗口，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他的双脚似乎很是沉重，有点迈不动的样子。 令我意外的是，我“不动声色”的所谓“平息”，并没能真正平息什么，因为在此后的每一次交货，他都一改往时的习惯，每次都是必等着同事当面验收好，计算好加工费，并给他付款之后才肯离开。有时候，为了一两元的差价，他与同事便相互卯上了。在同事，更多只是为赌一口气，而在他，我们一致认为，就是太将那一两元钱当回事了。“消停了吧，这样多没意思，何况这么长时间他不是一直帮我们很多忙么？”待他走后，我每每这样对同事说，只是她气咻咻地，不肯罢休，又很是不服气地连续几天想找别人代替了他，却又始终不能如愿。于是，心里的这口“恶气”更难出了。如此一来，劝解无效，矛盾升级，合作关系却又一直稳定地维持着，只是彼此间的磕磕碰碰越来越多。 随着他们争吵的次数多了，他在我们办公室受关注的程度便也大大提高。不知道是这种争吵本身坏了我们对他的印象，还是因为每次争吵过后同事不停在我们面前发泄、渲染，使我们不由自主地也更多站在同事的角度看他，或者更是因为他自己本身模样不够周正，总之，这样的两个月过去之后，我们忽略掉最初的八九个月了，竟是一致认为他的确俗气、小气、罗嗦甚至还很丑陋，浑身一无是处。如果不是因为他每次交货准时，而且一时间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人取而代之，我们断不会再让他频繁地出现在办公室。特别是最近的这段日子，他每次来，一双手总是沾满着墨黑的油渍，被他握过的签字笔，我甚至要擦擦才能再用；至于他的那张脸，好像一周都不曾清洗过，布满皱纹的同时，每条皱纹之间的缝里填满灰尘，天气炎热，汗水顺流而下，他脸上的沟沟壑壑看起来竟有些像一条条若隐若现的小泥沟了。而他的头发，我甚至想用一堆灰白的稻草灰来形容。不同的是，稻草灰会随风飘散，而他的这一头与他看起来仅是四十左右的年龄极不相称的灰白头发，却是日日乱七八糟地竖在那张灰黄脸的上面，而且随着日子渐长而越来越长，甚至真有点像我们家乡所说的“鸡窝”了。比这“鸡窝”形象好不到哪里去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每一次来都看起来比前一次要更脏一些，褶皱也多得找不到一块平整处，而他脚上的那双拖鞋，灰尘油渍铺了若干层，已从原来泥白的本色变成了现今的黑色。显然，他身上，从内到外，缺少最基本的清洗、清洁。 他如此模样，不仅让我们感觉恶心，也让我们困扰。俗话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支持他的好女人。从某个意义上说，他固然算不得成功的男人，但是他身后至少也有一个能替他持家管事的女人吧？他的老乡曾经与我们闲聊，说他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了。那么，他背后的这个女人呢？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男人以这样窘迫不堪的形象，出现在各个公共场合？还是说，她并不在意这些？如果这样，这样的女人未免太让人“刮目相看”了。我们于是又对此“关心”好奇起来。 既然争吵、计较已经成了习惯，而他又是如此让人感觉“惨不忍睹”，我们后来为了早些“打发”他离开，便一致劝说同事，但凡他的结算，都作特殊处理，只要是经过打磨的成品，一律100%收货，实际上每次相差也就那么三五块钱或者更少。这样总算相安无事平平静静地过了一个星期。而我们除了继续保持着对他为什么如此不堪、对他背后的女人进行猜测之外，渐渐又变得不太在意，与此同时，同事也就淡化了心里对他的反感情绪。 然而，正当我们逐渐消除了对他的厌恶之时，突发的一件事情使我愤怒了——他竟然拖延交货时间，并且一而再再而三。我赔着小心，好言好语地向国外的客户再三解释因为停电导致不能如期寄货，请求得到对方的理解，将货期推迟了三天。到了周四，他的货并没交来，电话过去，只听得小心翼翼地解释：“家里有事，耽误了，明天一定交。”同事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便又与我商量着再请求客户宽限一天时间。我硬着头皮再次向客户撒谎，并保证周五必定寄货。然而，令我们都意外的是，到了周五，从早上到下午，他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眼看着已近黄昏，快递公司收货的时间马上要到了，我心急如焚：市场清淡，失信，且不止一次地失信于客户，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单次的增多运费造成的经济损失，还有可能被客户一怒之下全盘退货，更不敢想象的是，如此诚信度大大被折扣，我们将直接面临被客户踢出局的结果。而他呢？竟如此不将此事当回事？货不交不说，还让我们在最关键时找不到他。这让我的愤怒无法遏制：至少，他应该给我们一个可以兑现的真实的承诺，而不是三翻五次地欺骗我们，让我们难以为人。 万般无奈之下，我们找到他的老乡，要了他的住址，跨上摩托车便风风火火地往他家里赶。十多分钟之后，我们穿过三四条小巷子，终于在一片外墙未见粉刷的出租屋敲开了他的家门。 看到我们时，他有些仓皇失措，而我们自己，更因着呈现在面前的一切而惊呆了。我们的错愕更甚于他。如果说有人的地方就是家，那么这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家，我们站在门口就听到了两个小男孩的打闹声，一个说：“你输了，你输了，给我做马骑！”另一个不依：“明明是你耍赖……”；如果说像样的房子才像家，那么，这里，要如何称之为家？或者，能称之为小作坊么？可是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除了摆着两台机器，两张上下床之外，还摆着一张条桌，很显然，这张条桌的功能，既是全家人的餐桌，又是孩子们的写字台，还可能是他们夫妻工作用时清洗成品用的桌子，在这张桌子上面，有作业本正零乱地摊放着，有洗好的饭碗码在上面，还有两条变色的毛巾挤在一角。而床呢？两张床并排靠着墙，与两台机器相对四望。两张下床不用说都用来睡觉，而上铺，其中一张上放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薄毯子，另一张上面则堆满了像洗衣粉、洗发水和包括酒精、硫酸在内的许多种工作辅助材料。至于两台机器，其中一台上正放着我们需要的成品，已经打磨好的，只差最后一道清洗的工序了。而另一台机器看起来已经有点生锈的迹象，像是好多日子未曾启动过。正当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环顾这间屋子的时候，听到他说：“这是公司来收货了。”显然，这话不是对我们说的。紧接着，我们听到床上传来一个女人并不清朗的声音：“真是麻烦你们了啊，还要你们跑这一趟。”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里面的那张床上，靠墙角的位置，正躺着他的女人，她全身都被毯子覆盖着，在这种热浪滔天的炎炎夏季，在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屋子里，仅有一台落地扇对着旁边两个小孩玩乐的床上吹着。而她，竟不热么？我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 他讷讷不知所言，绕过我们，走到机台边，指着那些做好的成品说：“做好了，做好了，正准备洗洗就送过去呢。连电话都关着，就为了赶时间。”我亦无言以对，讷讷不知所言，准确地说，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未想过在这个城市里，依然存在着如此拥挤、零乱的所谓的家。他端着成品走向门外一个小小的阳台，床上的女人轻叹了口气，似是向我们解释什么似的：“你们不要怪他，都是我拖累的，前两天伤口突然发炎，又重去医院住了三日，今天上午才回来的。”随着她的话音刚落，我们闻到了一股中药味。他们的女儿端着煎好的药从阳台进来了，他也跟着进来，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把一个看起来很是沉甸甚至是有点坚硬的枕头垫在她的后背，她微微侧着起来时，我看到她的眉头皱了皱，显然那是伤口被拉扯产生的疼痛所致。我们屏气凝神，不敢冒然相问她到底是怎样的病动了怎样的手术。 他服侍她喝完药后，一改往日在办公室对我们愤愤不平的模样，有些尴尬地对我们说：“没想到你们会来。先坐坐，我把成品擦好给你们带回去，很快就好的。”他的脸上满是歉意，又转头看了看，才发现实在找不到一块让我们能坐坐的地，于是又自我解嘲般地讪笑了一下，去忙他的活计了。 面对这一切，我觉得自己来时的满腹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一个鼓足了气的皮球，被他人用尖针猛扎了一下，气在瞬间全部释放，而皮球也在瞬间软下来了，我的心，不仅是软下来，还带着一丝被刺穿的痛感。 他的女人，在喝完药之后并没有再躺下，只是斜靠在床头，自顾自地慢慢说道：“我十天前做了子宫积瘤手术。本来一个星期就回来了，这两天......”我们看着她的脸色有些惨白，便问：“现在还很痛么？”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天气问题，发炎了，痛。” “我妈妈以前也做过这个手术，很快会好的。”我安慰着她。 “花了五千多块呢，而且我两三个月前开始就没做事了，都是他一个人在做。那时我只以为是肚子痛，是女人常见的小妇科病，也没管。没想到，那天就流了很多血。”听得出来，她心疼着已经花去的医药费。 “等病好了，钱可以再挣的。” “你不知道，他一个人，多难。四川老家，我婆婆中风了，每月都要好几百块钱才能勉强弄点药维持着。我们穷山沟里，没有赚钱的门道，”她叹了口气：“所以，前年，我们只好带着三个小孩，跟着老乡来到这里。本来两个人一起做工，每月赚的刚好可以过日子，可以准时给婆婆寄点钱回去。”她咳起来。 我给她端起机台上放着的一只水杯，她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们一眼，继续说：“哪想到我这身体这么不争气，竟然得了这么个要命的病，花了这么多钱。眼下已经欠账了，还得瞒着家里。”她脸上的忧愁已经浓得化不开，转过头看看旁边床上的两个貌似双胞胎的儿子，更是又爱又怜又无限心焦地说：“娃娃这个月满六岁了，我们是外地的，听说最少要多花一万块钱才能进学校读书。” 我这时候只感觉语言的苍白与无力，明白无论说什么，其实都是多余的。这个小小的空间，以床为界，这边，小孩的世界是那样简单，简陋的木床亦可以成为尽情游戏的平台，他们喧闹着，快乐着，比着谁翻的跟斗数量更多成功率更高，他们就像池塘里的两尾小鱼，跃过来蹦过去。“人远离了游戏，也就远离了人的本真。”的确，孩子的本真，总是通过各种各样自我创造自我发挥自我陶醉的过程所体现出来的。而那边，他们的母亲，床上的那个女人，她的焦灼，她的愁肠百结，似是已到了无法可解的地步。两个孩子的本真，他们的快乐，并不能丝毫稀释掉母亲的苦楚。她的脸上，黯然无光。 我们沉默着，他来了，把擦好的成品交到我们手里，看看她，又看看我们，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安慰她，慢慢说道：“病很快就会好的，医生不是说了么，幸亏去得及时.....”我这时便像得到启示似的，也附和着他说：“是的，这种病真没有想象中可怕，我们家不止我妈，我大姐也是得过的，真的，她们都是很快就好了。”他又自言自语着：“医生说的，幸亏没有恶化成癌……”我心里陡地一惊，是啊，所有的灾难，所有糟糕的情况面前，都是可能再加一个“更”字的，这个“更”的程度的深浅及其所可能产生的甚至是毁灭性的结局，又岂是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那么，当这个“更”所代表的一切没有发生时，我们不是应该庆幸么？而这样的庆幸，是否就是他最强劲的信心支撑呢？我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 他来关门，送我们出巷子，这时，路灯已经亮起来了。灯色有些昏黄，而他的憔悴让我们为这两个月以来所发生的一切羞惭不已。我对他说：“真没想到，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他大概听出我们的愧悔，竟然很是不以为意地说：“也没什么的，让两个娃娃进最差的学校吧，一定可以少交很多钱的。”他抬脚踢飞了路旁的一颗小石子，又说道：“谁能想到呢？我们家本来是生不起病的，可偏又病了两个；至于娃娃的书，读不起，也是一定要读。不读书，以后就没有指望了。好在，女儿念初中，成绩还好，晚上回来可以辅导两个小的……” 我们终于已经立在路口。我突然觉得路灯下他那张布满灰尘的脸，正散发着一束刺眼的光，这束光，足够灼伤我们所有人的心。最后分手时，我告诉他明天还有很多货要加工，他说会尽早赶过去，还说：“其实，医生说她的病已经被耽误太久了，所以手术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刚才已被刺穿的心仿佛又被什么捅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这个窟窿还在一直往下塌陷。巷子里他的影子被拖得更显瘦长，半是苦涩半是淡然，他又笑了笑，对我们说，“快回去吧，明天我早些过去就是，医生说了，只要好好治，能治好的。” 我们走了。 他或是充满着希望的吧。我想。此刻，我真诚祈祷上帝一定要看到他，一定肯也一定能为他做主，最后，一定会让他如愿——在此之前，我不迷信于上帝甚至不相信上帝的存在。然而，史铁生说：人不可以逃避苦难，亦不可以放弃希望——恰是从这样的意义上，上帝存在。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2-8-19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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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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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9 14: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