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
今年的十五跟别的普通日子相比，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从早晨太阳升起到到傍晚日落西山，我都窝在上班的小房子里。等到夜暮降临，田野里升起淡紫色的雾气，我才跨上那辆陪伴我十年的摩托车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微凉的秋风拂面，繁忙的公路如一条灯河。我随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束亮光，在这条河流里泅渡。五公里外的那个被黑暗淹没的乡村就是我的方向。道路是笔直而宽阔的柏油大道，当然有许多的岔道口。有大的有小的，有向南的有向北的，但属于我的方向只有一个。
在房屋稀疏、庄稼低匍的地方，就那么不经意间，我发现了今年八月十五夜晚的月亮。其实，它根本没有刻意的躲着我，也没有刻意的躲着任何人。现在是六点四十五分，它斜斜的，带着淡黄色的光晕，无遮无掩的贴在半空，没有云彩，没有依靠，少了含羞的妩媚，却也多了点坦然与真诚。
再走过去，又是闹市。大排挡的彩条蓬布下灯火依然，店铺门外霓虹闪烁，公交车站的站牌下还站着许多的人们。月亮早不知被遮挡在什么地方了。我有些遗憾的看着这些个人们，心想着这一年的圆月最美的时刻就这样的被他们错过了。但月亮并没有因少了他们的观赏而减了光华，失了颜色。
家是河流的渡口，也是心灵的归宿。它没有因了这暗夜而离我愈来愈远，却如同一个线团，它一点点的滚动着，缠绕着，把我一寸寸的向它拉近。
推开院门，满院金黄。母亲和妻正就着灯光剥扯着秋的希望。小方桌向着东方，一盘盘盛满了月饼和瓜果。它们等待的是一个人，不是月亮。妻默默的起身为我准备饭菜，父亲趔趄着从屋里走了出来。母亲在我的身后低低的说，“又喝多了，不要理他！”我默然。父亲反别着手，眼里是一片迷离。他蹒跚的似一只笨拙而苍老的鹅。在那金黄的玉米的海洋里，他摇摇欲坠，如身后漏雨的老屋。孩子也奔了过来，她拿着父亲给她的又高又粗的檀香，对着桌上的红烛一点点把它们燃亮成一颗颗星星。我转身要走，父亲叫住了我，“来！你来上香！”他大着舌头，微躬着腰身，满嘴的酒气。我有些不忍，返身接过香把，重重的插在香炉里。他又叫我磕头拜月。拜吧！以往这些我不是都不管，也不屑么！接着放鞭炮……
父亲欲言又止，我却嚷了起来：“爸……你就不能少喝点吗？每次回来你都这样，你的身体能受得了！”“本来过节回家，都好好的。你为啥喝那多酒！”“你说，我们到底哪里做的不对？我们改！你这样子算怎么回事！”“……”我的话像连珠炮，等到我平静下来，才感觉到周围无言的死寂。而月亮却在此刻跳过了门楼，露出半边脸。银样的光辉如水般照进小院，父亲死死的盯着我，“翅膀硬了，有能耐了……”足有半分钟，他垂下眼帘，转身向屋里走去。我分明看到两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在月光下是那样的晶亮。
我等待的暴风骤雨没有来，父亲默默的趔趄进了他的房间，月亮拉扯着他的影子，可他还是踩着它一言不发的走进了阴影。重重的关门声，把一切都拒在了门外。其乐融融在哪里，把酒邀月在何方！我低下头来只见月光铺了一地，如散碎的银子，一点点漏进玉米棒子的缝隙间，攸忽不见。
孩子要我抱她看月。在地上跟抱起来看不一样吗？月还不是那轮月！我禁不住又向天空望了望，月升高了，变小了，也变亮了。团团的，似能涤荡尽人世间所有的尘埃。这天上的满月不是要照人团圆么？即便相隔千里，共此一轮明月，心也应该在一起的吧！
忽然间我发现，我与父亲已经很久没有长谈了。因为他的耳背，在我们欢声笑语间，他总是躲在一角郁郁郁寡欢。他是因了沟通的障碍而选择了酒，还是酒加剧了他与我们之间的疏离？我不得而知。但与酒为伍的他离我们越来越远却是真实的。传统的教育方式给我们之间划开了一道鸿沟，我不知该如何才能走近他，给他的心取暖……
然而此刻，我却下定了决心。沐浴着这如水的月光，我轻轻的推开那扇并不厚重的屋门，拉开窗帘。让所有的月光都来吧，来照亮这一切！月华如练，长空万里。万家灯火，普天同庆。它又怎能独独错过这并不大的房间？
——有明月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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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2-10-8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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