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沐晨 于 2012-10-15 10:26 编辑
老家的院墙倾斜了,随时有倒掉的危险。得知这消息时,我就在离老屋不足十里的小姨家里,一把揽过玩闹正欢的孩子,忽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窗下,原本有一棵老石榴树的,每年都会开满红红的花结满甜甜的果,我那班要好的同学们,都品尝过它的美味,有一年雨水多,老树下生出了好多新枝,那些眼红许久的小妮子们便纷纷来压枝,用小瓦片细致的圈住各自的领地,每天都来查看浇水,只可惜,皆未能持久,最后一棵没活。 与那石榴树一窗之隔的屋里,曾有一张刷着天蓝色油漆的小铁床,我从六岁半开始便独自睡在那里。从童年的稚嫩歌声到少年的呢喃细语,从夏秋的花繁果茂到冬春的枝冷叶稀,月夜下的老树总是静静的倾听,忠诚的凝望,它知晓我全部的秘密,洞察我全部的心思,却从来沉默不语。 那年夏天,我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却再不见梦中的老树。母亲指着新建的灶房和车库说:挖那个树根可费老鼻子劲了,我跟你爸挖了足足一天。我赌气理都未理,像个迟归的孩子,竟未能见到老树最后的一面,眼泪几欲夺框。少了老树的家园,陡然变的陌生起来。
我记忆深处的东屋也不是现在的样子,它本应有两扇厚重的破门板,因为门框窄小门板宽大以至于无法合上,就那么长年累月的搭在一起,露着一条大大的缝,从缝里可以看到灶台上罩着铝盖的大铁锅还腾腾的冒着热气。门框上门板上斑驳的褪了色的春联一层压着一层,从颜色的深浅大致可以断定各自的年份。门框的正上方有一个铁质的挂鼻儿,隐隐约约的还可以看到两个小姑娘在锁门,只见稍大点儿的姑娘一手拽住左边的圆铁环,一手拉住右边的长铁圈,猛的一跃,双脚便蹬在两侧墙壁上了,小点儿的姑娘马上用手肩撮住姐姐的屁股,长铁圈穿过圆铁环往挂鼻上一挂,再落上锁,便可以放心的出去玩儿了。
东北屋只有两间,是父母成亲的新房,是我和妹妹出生的地方。你一定难以想像当年的四口人和全部家当是如何挤在那狭小空间里的:东北角靠着东墙北墙各有一段儿土坑,挨着拐角形的土坑用凳子和砖块支撑着一张两米宽的木板床面,这张土木结合的怪床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间屋,只在南侧靠窗的位址留出了一个放缝纫机的窄道,红砖的窗台铺几张报纸便兼职了梳妆台。 床西边儿靠着北墙根儿的是一套方桌高椅,深古桐色的,板板正正,母亲每天都要指使我擦拭好几遍,连同上面摆放着的茶具、录音机和小饰物,都必须一尘不染。西边墙根儿里一溜摆着大衣橱,大菜橱,和饭桌板凳等生活物品。南墙根儿里放着脸盆架和挂衣架,到了冬天,便挨着盆架生上炉火,放上炭箱。母亲对家庭卫生要求的极严,土质的地面必须扫的光光亮亮,垃圾必须及时清理,床铺必须干净无褶皱,四下里必须整齐划一无杂物。因此,虽然只是巴掌大的地方,却并未觉得十分拥挤。如今回想起那些围坐在一起吃饭,紧挨着母亲入眠的日子,内心里满满的都是温馨和甜蜜。
那天,从小姨家赶回小村时已是暮色沉沉,表哥怕孩子受不了家里的冷,早早的在县城宾馆预订了房间,一遍遍催促我们前往,以至于到了村中看望了诸多亲戚,却终未得空亲近我那阔别多年日夜思念的老屋。那夜,我揽着孩子睡在宾馆舒适的床上,几次想独自折回老屋看看,却因种种原因终未成行。 现下,在这发展迅速的小城里,我也算是勉强站住了脚跟,接父母住上了楼房,冬有暖气,夏有空调,儿孙绕膝,其乐融融,可在我内心的深处,再富饶的地方,再幸福的所在,也未及那片生我养我,浸淫过我们汗水泪水的土地。想想不免自怜,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安守故乡的人们总算还能日夜亲近自己的乡土,而我们却已是背井离乡。 遥望故土,只叹堂前燕不再;按下思念,却是午夜梦又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