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第一次见到林青儿是在一个下午。 母亲生日,他想替妻子买份礼物送给老人,城市中有那么多服装店,可他却偏偏走进了她的。她很瘦,穿着黑色连衣裙,像谜一样优雅而又傲慢。他买了件毛呢外套,然后第二天他又走进她的服装店,买了件羊绒开衫。第三天他又来,装模作样挑选衣服的时候,她主动出击,问他是不是想约会她。 她站在不带一丝阴翳的光线里,她的神情带着某种天真无邪的狂野,她大大的黑眼睛里都是火焰。他转头看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就在那一刻,九月的晴天闪了电。他被闪电击中了。黑色的闪电。他知道一件在劫难逃的事终于在自己的命运中发生了。 那年他三十五,结婚七年,女儿三岁,他和妻子还有女儿,住在花父母补贴的钱买来的大房子里。房子花园掩映,有灯光明亮的窗户,有摆好餐具准备晚餐的桌子,但他下班后几乎从不直接回家。他喝酒打麻将,这是他婚后找到的爱好。每个用安全生活造起一座围墙,将自己保护在里面的男人,总要找个痴迷至死的爱好,它让生活得以继续和忍受。 而林青儿三十一,孤身一人,离了婚。离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家庭暴力,第二次是因为前女友来袭。 夜晚的湖边,他和林青儿坐在喝咖啡谈恋爱的年轻人们中间。天空寂静而透明,她的脸洁白柔软,像是月光。她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女人。她身上带着春天,让他心生喜爱渴求亲近。 他很想吻她,于是他吻了。
2. 他知道大部分已婚男人对于婚外情都非常享受,一开始他也只是想这么试试,他想试着找到一种有爱情激情,却又没有爱情烦恼的东西。第一次约会后,他又约了林青儿两次。吃了牛排,吃了水煮鱼,马路上手牵手走了走,他上了她的床。 在上林青儿的床之前,他已经大半年没有做爱了。不是他不想按时交功课,而是妻子对按时完成功课没兴趣。 而和林青儿的那个夜晚,却像是梦里不小心推开的一扇门,带他通向以前根本不知道的风景和地方。在她铺着棉布床单的双人床上,在柔和的灯光下,她跪坐着边吻他边为他脱去衣服。她黑色的头发柔软地披着,披在白色的肩膀上。她的面孔因为爱而发亮。她吻他,她自上而下吻遍了他全身。她让他把自己完全交给她,同时将自己整个献给他。 林青儿移动的样子像尾鱼,开绽的样子像朵花。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是真真正正地欲望着他,有身体,也有心。原来性爱还可以有所不同,不同于与妻子那种仪式性的,更不同于与露水情缘那种释放似的,原来性爱还可以不单由身体发动,还可以身身心心天衣无缝地相互结合,还可以更野,更热,更湿,充满了温柔。 过去的野兽似乎又活了过来,所有死掉的一切都从最深的地方苏醒过来,努力抵御了那么久那么多的欲望轰然炸开。 三十五岁的他,像个新手一样,如狼似虎,也撕心裂肺。
3. 每周两三天,下班后他会去林青儿的服装店找她。他带她吃饭,饭后跟她回她的公寓,和她缠绵在她的床上。他们拥抱接吻做爱说话,身子腻着身子,总像没有尽头似的。窗外是碎星与流荡的云,窗内他笑看着她,她笑看着他,他们都好满足好投入带着毫无杂质的喜悦,就像在看一个奇迹。 半夜,他起床穿衣,洗个脸,穿鞋离开。她留在遗留着他的体温和气味的床榻上,将被子拉至下巴,小小地做个再见的手势。他开车赶回家,睡回妻子身边,然后开始梦着他的情人。他梦着她家的床,和床上的她。他梦着她燃烧到炽亮的眼睛。他梦着她双臂朝他伸开,双手滑进他的肩窝将他牢牢抱住,说,让我爱你,让你爱我。他梦着的是他和她共享的秘密世界,而他还有一个世界,她无法分享。 他来找她,像以往一样吃饭做爱然后说再见。 可是他穿衣服的时候,他却听到她在哭,而且咬着被角努力不让他听见。她身体蜷着,整个身体颤抖着紧紧缩在一起,像个要人抱的孩子。她不想他回家,没了他陪伴在她身边的下半夜,她怎么都学不会重新睡觉。
4. 半年后一个多露水的春夜,回家时妻子已经睡了。他在客厅吸一天中的最后一根烟,手机忽然响起,是林青儿。他迅速关掉铃声,然后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名字,直到她最终放弃。 交往近两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却在他不能接听的时间和地点。第二天他回拔过去,才知道,她住院了。 急性阑尾炎,突然发病,右上腹剧烈绞痛,痛到难以忍受。所以她才不顾分寸,不顾虽然是三个人的电影,她始终不能有姓名,给他打去电话。可他没接。后来是闺蜜赶来,帮她叫救护车,送进医院,陪她到天亮。在病房里,在她的床前,他歪下身子抱住她。她也抱住了他。那一刻显得非常非常长久,他感觉非常非常悲伤。自从遇见她,一部分的他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悲伤。 最后,她松开了手,她先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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